這一夜的鎖鑰嶺注定不能眠。
前方探子來報,大雍朝的皇后來到了山的那一邊,與同來的,還有從信義趕過來的豬和羊。
從戰事開始,馮蘊便一直在為雍軍籌備糧食和資,從兵到冬,無不心,換了別的皇后,頂多花點銀錢,募個捐,號召宮節儉,以作則,這就很了不起了……
偏生馮蘊不一樣。
有長門。
長門這些年的迅猛發展,天下無人不知。
有錢,有工坊,有強大的生產力,手里掌握著的是令人艷羨的絕對的資源,可以給予裴獗的是實打實的,無與倫比的助力……
夜里雪停了,對面殺豬宰羊,埋灶做飯。
雪風順著山吹過來的風里,仿佛都帶著烤的香氣……
巡邏的士兵聞見了。
守衛聞見了。
就連大帳里的蕭呈聽到稟報,鼻翼里仿佛也鉆了那烤的香味兒。
在花溪小住那段時間,他有幸吃過。
馮蘊家里的烤,味道與旁的是大為不同的。
會用更多的作料去炙那些,烤出來的香味也更為濃郁,吃起來更香,嘗一口恨不得把舌頭一起咽下去,聞見那香味,唾沫都要流出來……
蕭呈微吸一口氣。
“傳令下去,加強守備,小心有詐。”
有沒有詐他不知道,怕的是搖軍心。
這凄風苦雨的行軍日子,將士們過得極苦,稍有點風吹草,只怕就會煽軍心,他認定對方是故意的……
顯然,對方不僅是故意的,還要故意到他的跟前。
蕭呈的命令還沒有傳達下去,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響徹了黃昏的鎖鑰嶺外的齊軍營地。
“報——”
“雍軍來使求見——”
聲音響徹營地。
蕭呈皺了皺眉頭:“傳。”
左仲和小滿在營房門口下馬,左仲雙手高舉著一個裝著噴香炙的托盤,領著小滿一路從大門走到中軍帳,香了一路,見到蕭呈便行拜禮。
“大雍軍左衛將軍左仲,見過齊君。”
小滿隨即請安,微微一拜。
蕭呈看了他們夫妻一眼,目落在左仲手里的托盤上。
“不知左將軍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左仲面無表,雙手將托盤呈上。
“回齊君話,娘娘有言,戰時為敵,休戰為友,今日娘娘營問將士,帶豬羊二百余頭,皆是膘健,質鮮,娘娘說,愿以炙為介,與齊君共襄盛舉,同慶這難得的和平時。也齊君能察誠意,為天下生靈著想,退出鎖鑰嶺,再啟和談。”
他聲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冷嗤。
是燕不息。
當年輸給馮蘊,他一直別別扭扭,把馮蘊看洪水猛一般,任何一句話都會過分去解讀。
“皇后娘娘當真是好有心計,一盤炙便想我軍心……”
沒有人會因為一盤炙就退兵。
那目的自然是為了齊軍士兵,搖軍心了。
“收起的如意算盤吧,我大齊將士,鐵骨錚錚,還不至于為了一口吃的,失了骨氣。”
蕭呈眉頭微微一蹙。
皇后娘娘。
終于還是封了后,被人稱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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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可不是他的皇后,不是齊國人的皇后娘娘。
“燕先生。”他抬了抬手,示意燕不息閉,轉頭看著左仲,“勞煩左將軍回稟,就說的心意,朕領了。若要退兵倒也不難……”
他聲音略略停頓一下,微笑。
“讓親自來,與朕商議。”
左仲面不改,好像沒有聽出他話里的挑釁意味,不卑不地行了一禮,將炙連同托盤一起奉上。
“齊君的話,左仲定會帶到。”
他說完,并沒有要告辭的意思,而是看著小滿。
蕭呈的視線也跟著轉過去……
小滿流出一猶豫,與左仲換個眼神,這才上前兩步,朝蕭呈行禮。
“小婦人得聞家姐今次陪伴齊君親征,眼下就在鎖鑰嶺的齊軍大營里,特地懇請陛下準我隨夫郎前來,想見家姐一面……”
說罷又道:“我姐妹二人,已多年未見,不知可否向齊君求一個恩典,讓小婦人與家姐見上一面?”
言辭懇切,面哀婉。
戰爭底下,普通人的不易全在眼里。
最要的是……
他說,懇求了裴獗,而裴獗允許了,要是蕭呈不肯,那豈不是肚量不如裴獗,不讓他們姐妹見面?
燕不息又是一聲冷哼。
沒有明說,目卻是提醒蕭呈。
小心有詐!
在他眼里馮蘊就是一個老巨猾,需要時時提防的人……
蕭呈神極淡地看他一眼。
“準。”
-
天空烏云堆積,暗沉得仿佛有一層黑幕在頭頂。
左仲被留在外面等候,小滿一個人在侍衛的帶領下,往大滿的住走去。
侍衛在前頭引路,剛到門口,得到消息的大滿就沖了出來……
開簾子,四目相對,大滿驚喜地喚了一聲。
“小滿!”
“阿姐——”
小滿張開雙臂,與沖上來的大滿相擁。
“快,里面說話。”大滿笑容滿面地將小滿迎了進去,又朝側的侍衛沉著臉道:
“你們在外面候著,沒我的吩咐,不得。”
侍從應聲:“喏。”
大滿笑盈盈地牽著小滿走進去。
看得出來,這些年來蕭呈沒有虧待大滿,哪怕是行軍在外,的住陳設都比旁人巧,屋里應有盡有,還有兩個宮侍候。
小滿默默看著沏茶拿果點,抿著一言不發。
等大滿看過來,才輕聲問:
“阿姐,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大滿一怔,輕輕拂一下袖,牽著坐下來。
“除了時常想你和娘子,旁的都好。”
小滿蹙著眉頭,雙眼注視著,目一點一點移,好像要把整個人看似的,許久都沒有說話。
大滿笑問:“怎麼了?”
小滿道
:“可是,仗這麼打下去,阿姐和我、和娘子就了敵人,往后再想見面,就更難了……”
大滿斂住神,也流出幾分艱。
小滿道:“阿姐不知,今日為了來見你,我說了多好話,夫君原是不肯的,就怕我見到你,口無遮攔,胡說話……”
大滿目微微一。
“他待你不好嗎?”
小滿搖搖頭,“好的。”
又垂了垂眼眸,嘆息一聲。
“可是在他的眼里,我沒有心機,沒有城府,容易被你套了話去……”
大滿噗的一聲,低低笑著,拉起的手。
“我們是一伙的,是姐妹,我還能套什麼話?”
小滿微微撅,哼了聲,“可不就是吧,我們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我還不知道你嗎?再說了,我又不知道什麼軍機大事,套話又有什麼用?”
“就是。”大滿笑著抿,哼聲道:“男子總是這般,以為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什麼都不知道,就數他們最厲害,最有心計……”
“對啊對啊,左仲就是這樣,討厭死了。”
“看你這嗔的樣子,上說討厭,臉上怪甜的。”
大滿笑話著,端起茶盞飲一口,臉便又黯淡下來。
“你說得不錯,這仗啊,怕是要無休無止地打下去了……”
小滿皺眉,“兩國相安無事這麼多年,原本好好的,是齊軍點燃的戰火……”
瞥一眼大滿,又問:“齊郡突然發兵,到底要的是什麼?”
大滿低笑,臉上出一惻然。
“他要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小滿無言可對,大滿擺弄著茶盞,表忪怔,“他要的是大雍皇帝的枕邊人。要的是這天底下,最難奪得的東西。比江山,還要難上百倍……”
小滿撇,“娘子孩子都七歲了,怎麼可能跟他?除非他滅了大雍……不,就算滅了大雍,娘子也不可能回心轉意的,阿姐,你勸勸齊君吧,勸他絕了這心思,兩國恢復和平,如此,我們姐妹,便又可以時常來往了。”
大滿漫不經心地勾了勾,眼里跳著一抹復雜的芒,“我如何勸得住?我要是勸得住,就不會有今日了……”
“阿姐……”小滿看著,緒有些掙扎,“你說,齊君是我們陛下的對手嗎?”
大滿道:“這個可不好說。陛下謀略千里,腹有良策,這幾個月打下來,也是互有攻守,勝負各半,誰也說不清楚,最后會鹿死誰手……”
小滿對此不以為然,挑了挑眉梢,笑得俏麗,“我可不這麼認為,我們陛下是戰神,論打仗,齊君差得遠呢。前面無非是試探一下齊軍的虛實,接下來……”
一副心直口快的樣子,說得振振有詞,直到發現大滿探究的視線,這才意識到什麼一般,連忙閉,尷尬地道:
“我瞎說的。”
大滿看著小滿慌的眼睛,略略點頭。
“你的話也不無道理……”
停頓一瞬,小聲問:“小滿,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小滿驚了一下,搖搖頭,“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什麼。”
看大滿不信,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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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咬又著重強調,“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我就是侍候娘娘的一個仆婦,陛下行軍打仗的策略,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大滿端起水杯飲一口,輕笑瞥。
“看看你,眼皮,心虛得什麼似的。小滿,你有沒有說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滿不安地著指頭,雙頰漲得通紅。
“我沒有,真的沒有……”
大滿嘆息一聲,久久不語。
小滿張地看著,拉的手。
“阿姐……你生氣啦?”
大滿癟了癟,神態懨懨,苦笑道:“娘子差我到齊君邊,已有數個年頭……唉!你們對我生出疑心,也是應該的。我不怨,只是……心里突然有點難,到底,還是跟我生分了。其實娘子如何猜想我,我都理解,只是小滿你,怎麼能不相信我呢……”
“阿姐……”
小滿歉意地看著,“其實我和娘子也不是疑心你,這麼多年,你從未做對不起娘子的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娘子說,齊君極易討子喜歡,你陪伴在齊君邊這麼多年,難免會他,從而迷失自己,所以,讓我多留一個心眼……”
大滿輕笑,“娘子錯看我了……”
眼眸深深地盯著手指頭,沉默半晌才慢聲道:“齊君確實招人喜歡,我不否認,跟在他邊,很難不被他風姿俊所吸引……可是,有什麼用呢?他看似溫和寬厚,其實狠心絕……對于不他眼睛的子,不要說陪伴,角都別想到……”
小滿同地看著他,“阿姐……”
大滿道:“你說,我能有什麼心思呢?守著一份無的,難道還要為他賣命不?”
“阿姐,苦了你了……”
“沒什麼,我早就習慣了。如今,我就盼著有朝一日,可以回到花溪,回到長門,跟姐妹們長日相伴。除此,別無他求。”
“阿姐!”小滿激地握住的手,小聲道:“會的,很快就可以實現了,你再堅持一下……”
大滿微怔。
低頭看看小滿張相握的手,“你是說?”
小滿警覺地看一眼外面,湊到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后,在大滿震驚的目里,朝點點頭。
“娘子說了,最多三個月,便可以結束戰事。阿姐,你不會等太久的,娘子自有辦法把你帶回長門。”
大滿久久才從頭哽出一句。
“當真?”
“娘子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小滿眼里噙笑,充滿了對馮蘊的崇拜,“娘子說可以,就一定可以。只要你仍然想回去,娘子便不會辜負你……”
大滿眼眶一紅,“你替我稟報娘子,我會的,我等著那一天。”
小滿嗯聲,許諾般重重點頭。
又坐了一會,臨走,握住大滿的手。
“阿姐,你可千萬別犯糊涂啊。”
大滿莞爾答應,送出去,滿是不舍。
“小滿,保重。”
小滿走出去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頭抱住。
“阿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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