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幾日就回上京了。”
周渡一潔白,甚至連角也帶著毫無的蒼白與道:“圣上給的休沐只有九日,我過幾日就得趕回上京了,下次再來,便不知是何時候。我知道,你如今還不愿意跟我回去,我也不強求,但是我送你的這些東西,我只求你別拒絕,這些都是你應得的,瑜珠,這些都是我們周家欠你的。”
若非真實地聽到,瑜珠是不相信周渡會哽咽的。
殺人的犯人,臨走的時候對著那人的牌位落了幾滴狼人的眼淚,算什麼呢?能改變什麼呢?
吸了吸鼻子,沒有當即回答他,直到過了很久,覺得自己的鼻子都快凍僵了,耳朵也要漸漸失去知覺,才答應道:“好,只要你走,我就收下。”
周渡終于揚了揚角的笑意,雖然這些話,其實同往他心頭上扎刺沒什麼區別。
他又趁熱打鐵接著道:“還有一宅子,是我特地為你們挑的,不大,但是足夠致,你同云裊住,再買幾個奴仆,應當剛剛好。”
這算是蹬鼻子上臉嗎?
瑜珠嫌惡道:“我不需要宅子,也不需要別的奴仆,你在這里打著繼續監視我的主意。”
周渡失笑:“我已經知曉你住在這里,想要監視你,直接派人守著這條巷子就行,同宅子又有什麼關系呢?”J
這倒也是。
一時腦袋沒轉過彎來的瑜珠想了想,卻還是不想要他指甲里泄出來的這點虛偽的好意。
“宅子你自己留著吧,但愿你走之前,能把和離書送到我手上。”
轉進屋,再沒有半點目落在他的上。
聽三句話不離和離書,周渡當真頭疼地厲害。看著瑜珠冰冷又決絕的背影,他的心酸也當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突然便不顧云裊想要關門的阻攔,沖進了院子里,抓住了瑜珠的手腕。
瑜珠被他這種突然闖的行徑嚇到,大驚失,掙扎著想要將他趕出去,卻被他死死地扣住手腕在墻角道:“我走之前,至留給我一日,陪我逛逛揚州城,好不好?”
瑜珠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來的臉說出這種話,氣到恨不能再扇他一掌:“我說過除了和離,我不會再同你有任何瓜葛!”
“可我只想要一日,待我回了上京,與你久不相見,萬一家中就為我了新的妻子,萬一我就同意與你和離了呢?”
“我就想要一日,我們同新婚時一樣,瑜珠,可以嗎?”
從來高高在上的周明覺,也終有一日,卑微地像條狗一樣俯在面前乞求,問可以嗎。
瑜珠想笑,又想哭,當年求著他,問他能不能幫查清楚真相,能不能幫忙還清白的時候,也是這般卑微,這般下賤,下賤到不惜出賣自己的,將自己姿態放低到了塵埃里,卻也得不到他的一下點頭,得不來他的一句同意。
如若手腕不是被他用力地攥著,瑜珠恐便真要信了他的幾分真心。
他如今這種半是強迫半是求的行徑,當真是嗎?
不是。
瑜珠很清晰地告訴自己,他不是,他的眼中只有對這位周家夫人棄家族于不顧出逃的失與落寞,而不是真心實意地想同重修舊好。
何況,與他從來就沒有什麼好。
被迫定親的時候沒有,被迫親的時候也沒有,如今到了兩廂決絕,撕破臉皮的時候,更不可能有。
甚至想不到,他說的同新婚時一樣是何意思。
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周渡,你讓我覺得惡心。”
周渡的瞳孔微張了張,仿佛不敢相信瑜珠會用這樣的詞來描述自己。S
可他自知,自己實在也沒有多高尚。
須臾,他仿佛自暴自棄般扯了扯角:“明日辰時,我在巷子口等你,好嗎?”
如若說不好,就可以避免見到他了嗎?
瑜珠看了看自己這黃土做的泥墻,也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永遠逃不開周家的魔爪,逃不開周渡的糾纏,等他回到上京,他當真就不會再來煩了嗎?他當真能把和離書送到的手上嗎?的生活,當真還有希嗎?
好似知道在想什麼,周渡凜著眼神,信誓旦旦道:“我回到上京,定不會輕易再來煩你。”
是怎樣冠冕堂皇的人,連發個誓都要用上這樣不確定的字眼?
瑜珠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滾!”
周渡卻仍舊道:“明日辰時,我來接你。”
他其實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其實本不必等待瑜珠的答復,即便不見他,他也會等在門外,等到出來為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一定要在走之前同瑜珠再好好地過一日從前在上京那般的生活。好似是想彌補自己出發去燕地前同瑜珠的同床異夢,又好似是想用這種拙劣的方式,喚醒心底里那點殘存的關于他們新婚后短暫又的確算得上有一點好的甜膩時。
他甚至卑劣地想,待他陪瑜珠逛遍整個揚州城,日后瑜珠不論在揚州走到任何地方,都能記起他,不至于忘了他。
他不想自己在瑜珠的記憶中漸漸消亡,他不在的日子里,他也想瑜珠好好地記得自己。
他本以為,自己這回來揚州,能輕而易舉地帶瑜珠回去,可不想瑜珠對他和家里的厭惡已經如此之深,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來揚州是何時候,京中常有外派的員,他會努力去爭取。等他再回到揚州,不知道瑜珠的心境會不會好一些,他想慢慢徹底乞求的原諒,再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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