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扇子扣住下頦,終于得機會將這間屋子自細細打量。家是套烏木雕花的,著榻上的云紋頭,看見曳的簾攏間進幾點來。賀臺的書架上滿了書,但他天有些愚笨,本沒有讀書的慧,日家抱書死讀,還趕不上他那鎮日吃喝玩樂的大哥。連爹那窮秀才他也比不上。這一刻有些明白爹了,因為和他同病相連,都是一出冤假錯案,難道比不上絡嫻?
知道絡嫻遲早是會為對不起翔的事同翻臉,因而搶先一步先在心靈上和疏遠起來。年讀《三國演義》,記得最深的一句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覺得很有道理。
因有打算,想著老太太屋里這會也應當是毓秀在看著,便有意趁此刻去刺探。不想剛走到外間來,就撞見池鏡從容漫步進來。
玉一頓步,在碧紗櫥底下細笑著,“你午睡起來了?不在屋里等著吃晚飯,這會過來做什麼?”
“我才從外頭回來。”池鏡一面說,一面自往那邊里間進去,“將你們的好茶瀹一盅我吃。”
“早上冷萃的茶,你吃麼?”
他答應一聲,玉進去給他倒茶,看見他坐在榻上,額上掛著細的一層汗珠,黑莨紗圓領袍的襟翻著一片,里頭白中的領著也朝兩邊扯開些,出兩半段堅的鎖骨,那鎖骨間淌著汗。玉擱下茶,出絹子彎腰在前替他揩著臉上,很清楚地嗅到他上有脂味。
但既不問,也不提,只是笑著埋怨,“瞧這一臉汗,還是騎馬麼?這樣大的太怎麼不套車或坐轎子呢?”
他這日忙得要,連轉了幾地方。先是史家出來,巧林萼兒暗暗請他,他便先往林家去問了問他大哥的近況。
林萼兒說起來還有幾分哀愁,“你大哥近日仿佛對我淡了些,人還是一樣來,銀子也是照樣擱在那里,只是話沒從前多了。”說著笑了笑,“問他他倒實誠,說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好像有些沒意思,不如不時時見面的好。可我怎麼說呢?”
這是他大哥能說得出來的話,池鏡聽來也覺好笑,“人見不見不要,關鍵是銀子不你的就行。近來他可大方?”
“大方嚜他一向就大方,只是手頭的時候不免為難一點。近來倒好,從織造局里弄了好些造緞子賣給那些綢緞商,狠
賺了些錢,也肯給我。可看這意思,也對我大方不了多久了,男人家何有長?”萼兒一聲嘆息,向他怨氣幽幽地瞟一樣過去。
池鏡只作沒看見,把茶碗的蓋子翻來覆去地在碗口磕著。想這話不錯,應在兆林上更是如此,倘或兆林和斷了,忽然收起子果然在家做起個好丈夫好兒孫的樣子,也沒大手大腳使錢了,不單是在老太太心里回轉了些德行,連在場上也算懸崖勒馬。
這可不行,豈不是要令他的算盤打空?
好在兆林本玩鬧,這個人挽不住他,也自有別人出現。他想了想,睞目看著萼兒惋惜地笑兩聲,好像是一心替打算,“既如此,你還不趁著這會還沒斷,狠敲他一筆竹杠?”
萼兒也是這樣想,請他來正是想商議這個,“你說要他多為好?多了怕他拿不出,了又怕便宜了他。”
“他近來賺了多?”
萼兒算起來,“說有一千兩,不過單是在我這里就開銷了有三四百,何況他日那麼花天酒地的,我估著也沒剩多了。”
“那你最后再要他五百兩也不為過,就當是散伙錢,往后離了他,你也能寬寬裕裕地過。”
萼兒顰眉蹙額地,“就怕他手上沒這麼多。”
池鏡笑著起,“那是他自己的事,你替他想那麼許多?你放心,我大哥就是為難,也要想法子湊給你,他待人在銀錢上從不虧待。”
林家出來,又接連去看了兩宅院,都嫌不夠好,因此沒能定下來,依舊永泉在外頭接著找尋,他自回了家來。
他吃盡一盅茶,起在屋里閑步踱著,踱到那罩屏底下,反剪起一條胳膊,盯著那片掛起的月魄簾子看,“你喜歡什麼樣的房子?”
玉正在對面墻下那長供案前替他添茶,給他忽然問得發懵,轉過來住他的背影,“什麼房子?”
“你且別問,先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宅子?”
玉稍候便揣出他的意思,上回說到怕絡嫻知道他們的事后生氣,原來他是這打算。在外頭置房子給住,算是養外宅,在了婚的男人里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可他尚未婚,傳出去就是敗名裂。往好的地方想,他這打算也還是冒著不小的風險的。
可離要的,仍是相距甚遠。
佯作半點不明白,“你說的宅子,是安家用還是做什麼用呢?”
“房子嘛,自然是安家之用。”
“安家的話,屋子不必多,夠住就行。只是要問我的喜好,臥房要大一點,窗戶開得多一點,亮堂一點!”說著說著,忍不住給他提個醒,“你們家里這些屋子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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