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蹲在地上一一翻看,總算把那只帶“壽”字的酒樽找出來,遞給看,“姐姐看是這個不是?”
“有‘壽’字麼?老太太指明要帶‘壽’字的。”
“喏,這就是。”玉指給看,“這是鳥蟲篆,和咱們素日讀寫的字不大一樣,怪道姐姐不認得,像畫似的,不專門學著認,誰知道?我爹喜歡書法,教我認得了幾個。”
毓秀笑道:“我說呢,勞煩你了。再到那邊吃杯茶吧。”
玉又跟過去吃了碗茶,毓秀也沒多話和說,家長里短間,卻兩次笑老太太忽然要找這件東西。玉敏銳察覺,分明是有點蓋彌彰的意味。
下晌豎著耳朵留心聽,果然聽見傍晚的時候兆林又回家來一趟,說是來取換的孝服。誰知道他到底是來取什麼的?玉心竅轉,特地逛到蘆花館那垂花門底下堵他。
老遠看見兆林由老太太那邊小路上走出來,手里果然拿著個東西。玉便躲到門外去,趁他走過,定睛看了看,他手里果然拿著個蒼云紋錦盒。
毓秀打發了他一個人,就得彌補他一件東西,男人有時候就跟小孩子一樣,死守著一樣鬧著哭著不撒手,給他另一樣換,他倒肯的。
也是玉的運氣,誰毓秀不認得鳥蟲篆,偏是認得。爹教的那些東西,沒承想是派上了如今這個用場。
第47章 永攀登(O一)
趕上月末那邊府里要出殯,老太太他們皆回家來打點送殯的東西,也要趁機在家歇兩日。
老太太自然是歇不住的,次日早上就過問家務。留守在家的管家媽媽們皆趕著去回事,連玉也撿了件事去回。老太太在桌上吃早飯,三個小丫頭在旁伺候著,一堆管家的人立在底下等候,一個個著上前去回。
老太太一面聽,一面將箸兒朝毓秀點點,催著去替張羅東西,“他們那頭倒是打點好了的,只是我還是只慣我自家的鋪蓋被褥,也只使得慣自己的東西。你替我多帶兩床褥子,那里的鋪太。”
送殯的下是一戶姓韓的人家,也是親戚,離他們池家的祖墳近,因此要在他們府上歇幾天。毓秀領著兩個丫頭下去預備鋪蓋被褥并日常使用的東西。屋里的人也都一一回完了事散出去,剩玉還立在那里。
老太太看了看,擱下茶上前,“你又是什麼事?”
玉道:“二那屋里窗上的紗有些曬脆生了,我想趕著這時候換新的糊上,過幾日二回來也就便宜了。”
“到庫里去取些糊窗的紗,人換上就是。”
玉因道:“昨日我就去過一趟,老陳管事說庫里那種的紗使完了,買辦的人要下月才買進來,這會要現支銀子到外頭現買。”
這府上的規矩,凡二兩銀子以上的使用,外頭不能掛賬的,先得在老太太這里寫條子,蓋了老太太的私印,再拿去賬房給老魯相公登賬,又在條子上落了賬房的印,最后拿著條子到銀庫取錢。湊巧要買全那屋里用的窗紗,已過二兩銀子。
老太太要毓秀擬條子,因人不在屋里,只好看看玉,“我記得都說你能讀會寫?你去拿筆墨來開個買窗紗的條子,我給你摁個印。”
玉忙應聲,走去那邊暖閣里取了紙筆來,在在下頭幾上靜靜地寫。老太太在圓案后頭看著,笑了笑,“你寫字寫得倒很工整。”
玉謙遜道:“不如毓秀姐寫得好。”
老太太吃完擱下碗,往榻上走,“沏壺普洱來。”一面歪倚在墊高的枕頭上,仍和玉說:“寫這些寫了十幾年了,你們哪里好和比得?剛寫這些的時候,也寫得糟糟的,開支什麼也說不清楚,常在賬房鬧笑話。不過幾年下來,再沒鬧過一句笑話,也算長進得快。”
玉仍低頭寫著,見屋里的小丫頭子們一時都走開了,便伺機試探,“可見是老太太教導得好,我來這幾個月,瞧見各房里執事的丫頭媳婦都比不上毓秀姐。凡是老太太房里的,事無鉅細都記得,老太太屋里的東西也都知道。上回我過來,見您打發人回來取一件古董,旁人都著找,只毓秀姐清清楚楚就說出來是放在哪個柜子上的哪只箱籠里。”
一瞄,果然瞄見老太太的眼變了變,不過語調倒無異樣,“是記好——我的記年輕的時候也好,只是越老越不中用,是記得打發人回來找那件古董,卻忘了到底是哪天了。”
玉寫完了條子,捧著箋子上去,“就是十九那天嚜。”
“噢——是,是,才過去的事,我竟想不起來了。”老太太笑著端正起,接過箋紙細看,凝著眉看了須臾沒吱聲。
玉想起來,忙在榻傍邊的斗廚取了一架玳瑁水晶眼鏡呈去。老太太看那眼鏡,又循著的胳膊笑著到臉上去。落后舉著眼鏡看了條子一會,笑著點頭,“寫明白了用道就行。”
“寫明了的,就是二屋里常使的云霧紗,我使人外頭尋了幾家,這家倒比咱們府里原先買辦去買的那家要便宜點。”
老太太笑道:“他們買辦東西就是這樣,認死了一家就是一家。一是懶得跑,二是人家肯給他好。回頭這些事也要理一理,你在這上頭倒很伶俐 ,上回清明二辦紙蠟,也是你選的商戶,后來一直用著他們家,我留心比了比,東西也不比前頭的差,價錢便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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