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煮的茶水沸騰, 微濃醇的茶香飄在空氣中, 西燕國師給元容倒了一杯茶水, 似是漫不經心道:“太子殿下可知, 我們啟程那日, 靖親王便被人發現,自縊死在了驛站里。”
“是麼?”元容看也沒看那杯茶, 垂著眸, 眼皮都沒抬一下:“大抵是干了虧心事, 畏罪自盡。”
“說是自縊, 靖親王卻沒有理由這樣做。怕不是你們北魏的皇帝按耐不住, 想要趁著此事鏟除異己,再偽裝畏罪自盡的模樣, 將責任推得一干二凈。這皇室果真是冷無,什麼兄弟, 父子,都比不過那皇位……”
西燕國師的話還沒說完, 便被元容打斷了:“國師大人,舌頭用來品茗和嘗味,而不該用作搬弄是非。北魏的國事, 何時容得你們西燕人開口置喙了?”
他的語氣不咸不淡,輕飄飄的,像是飄落的雪花般沒有重量,卻聽得西燕國師心驚膽寒。
元容分明是在警告他,若是他再高談論闊,對北魏的事指手畫腳,那他就要小心自己的舌頭了。
西燕國師心中有些不忿,現在馬車已是行駛到了西燕的地界上,再有兩日左右的時間,便要抵達西燕國都,到底是誰給了元容勇氣,令他如此囂張?
他還清楚記得,就在七八年前,那元容在西燕為質子時,還曾經卑微塵的,祈求他給自己一個痛快。
如今才過去了幾年,元容便長了翅膀,面對他時,也敢大放厥詞,用些似是而非的話恐嚇他。
難不以為他是嚇大的?
西燕國師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木幾上,冷笑著:“希太子殿下到了吾國君主面前,說話也能這般氣。”
本是想扎一扎元容的心,誰料話說出去后,元容卻毫無反應,就像是他一拳揮在了棉花上,讓他不由有些氣惱。
他咬著牙,在心里咒罵了一句,帶著兩分氣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到哪了?”
坐在馬車前室駕車的車夫,答道:“快到幽城了。”
說罷,車夫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國師大人,如此不分晝夜趕路,莫要說使臣們能不能得了,連馬兒都撐不住了,需得歇一歇才是。”
西燕君主還未說話,便聽見元容淡淡開口:“不歇,繼續趕路。”
西燕國師聽聞這話,收回子來,瞥了一眼元容:“倒是沒想過,你如此迫不及待見到吾國君主,日夜兼程,馬都累死了幾匹。”
話音落下,元容卻沒有搭理他。
他皺起眉來,猛地抬手掀起車簾,對著車夫道:“你快馬加鞭向前趕,若夜前能趕到幽城,便就地尋個客棧歇一晚上。”
幽城與西燕的國都挨著,到了幽城后,便離西燕國都不遠了。
車夫聽見這話,原本疲憊不堪的立刻直了起來,應了一聲,便揮著馬鞭繼續向前趕著。
西燕國師冷冷瞥了一眼元容,原以為元容那麼著急趕路,聽見他的話多會有些反應,但事實上,元容依舊是一副無于衷的模樣,仿佛將他當做了空氣。
他不抬手握住那杯滾燙的茶水,手指漸漸收,不知想到了什麼,下的角,緩慢地揚了起來。
囂張吧!傲然吧!等元容到了西燕國都,被那個變態的君主在下盡折磨之時,元容總會有低下那高傲頭顱的時候。
許是有了盼頭,車夫在日落之前,竟提前趕到了幽城。
幽城繁華又熱鬧,這黃昏之時,街頭上既有餛飩飄香的氣味,又有屋頂上的炊煙徐徐,充滿了煙火氣息。
西燕使臣一行人,將數十輛寬闊奢華的馬車停在了幽城最大的酒樓客棧外。
既然要歇,元容自然不會一個人在馬車里待著。這整整四日晝夜不停在趕路,也沒有條件沐浴更,對于他這種原本一天洗兩三次,略有潔癖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但只要想到,他這些犧牲都是為了能早一日趕到西燕國都,盡早殺了西燕君主,回到北魏與顧休休重逢,便又覺得值得。
元容下了馬車,抬眸看了一眼那酒樓上的牌匾——黍離。
這酒樓也是他名下的產業,與采葛坊一樣,遍布諸國各繁盛的城池。
他不疾不徐走了進去,等西燕國師安排好房間,便邁步朝著三樓雅間客房走去。
這一路上,元容幾乎都沒怎麼進食——他信不過西燕人給他準備的膳食,往日西燕君主就不止一次在他食里下過藥。
而他邊一個侍從都沒有帶,雖暗地里有暗衛護在左右,明面上卻沒有人侍候。
西燕國師問起時,他上說著帶著人不方便,其實是因為上次到西燕為質那一年,北魏給他隨行帶去了五十多個仆人伺候,可等他從西燕回去的時候,那些人卻死得一干二凈,只有他獨一人被送了回去。
西燕君主的占有強到變態,對于他邊出現的任何人,都充滿了嫉妒之心。
有前車之鑒,索他便也不帶了,總之路上抓趕路,六、七天也就能到了。
此時到了自家酒樓里,元容便了些顧忌,用過晚膳后,又泡在湯池里洗了半個時辰,洗完之后覺渾都輕松了些。
他連途奔波,雖沒有像車夫一般在前趕路,卻也是沒怎麼闔眼好好睡過。本是一疲憊,可躺到榻上后,又有些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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