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本不理他,柳郎倌抬腳踩在鐵鐐銬上,裴初頓住腳步,抬眼看向他。
柳郎倌嗤笑,“若是被駙馬知道你如此逾矩,你說他是會念在舊相識的份上放你一馬,還是——”
一只手嵌住柳郎倌的脖子,雙指掐在他間,將他后半截話堵了回去,仿佛再一用力就能擰斷他的脖子。
裴初淡聲道:“把你的腳拿開。”
柳郎倌憋得臉紫紅,連忙挪開了腳,目驚恐地向裴初叨擾。
“你是殿下的奴才,不是駙馬的奴才,最好記清楚自己的主子,”裴初目平靜地看著他,微垂的眼簾下含著幾分輕諷,對柳郎倌道,“我這雙手尚要侍奉殿下,不太想沾上,你……”
柳郎倌答道:“姓柳……”
“柳郎倌,”裴初倏然一笑,“應該不會讓我為難吧?”
柳郎倌招惹裴七郎之前未曾想到他力氣這麼大,態度如此囂張,眼見著就要被人當眾活活掐死,柳郎倌忙點頭認慫:“我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請裴郎君高抬貴手……”
裴初在將真他掐死之前松了手,柳郎倌跌落在地,捂著嚨一邊咳嗽一邊大氣。
“冒犯了,見諒。”裴初溫溫然一揖,繞過他緩步離開了主院,只留滿院柳梅居的郎倌們目瞪口呆,噤若寒蟬。
識玉也遠遠瞧見了這一幕,眉心一蹙,覺得裴七郎的舉有些不妥,遂將此事告知謝及音。
謝及音正懶洋洋地靠在貴妃椅上,試新供上來的梅子口脂,嫣紅里著淺紫,別有幾分嫵。聽完后輕笑兩聲,對識玉道:“裴七郎麼,你若是當他溫和純良,可真是看走眼了。”
識玉驚訝地“啊”了一聲。
謝及音將口脂擱下,仰面闔目往后一靠,落在眼前的暗金影,搖搖晃晃,腦海中浮現出午后紅帳里曖昧的場景。
清淡的梅子香隨著呼吸鉆鼻尖,微甜如酒。
他應該會喜歡這個味道,下次……
謝及音止住了漂浮不定的心思,對識玉道:“天晚了,柳梅居的郎倌們都回別院去吧,他們每日辛苦,多賞些酒菜。那位柳郎倌……讓他離府,回柳梅居去吧。”
第42章 教誨
崔元振在河東郡平叛時落下一傷, 然而大部分功勞都落在了宗陵天師上,崔家只得了幾句不痛不的嘉獎。
為了恩賞宗陵天師,太帝要為他在城里蓋一座七層高的道觀, 命司空衛舒帶人晝夜趕畫圖紙,準備三月土地解凍后就開工。
蓋這座宮觀,至需要砍一萬棵樹、燒十萬塊磚,耗費近百萬兩白銀。這對剛經歷改換皇室不久,又遭河東兵戈之禍的大魏而言, 是一筆很重的負擔。
朝中三公重臣等皆上書勸誡, 崔縉作為常伴圣駕、有規諫得失之責的散騎常侍,也三番五次出言阻攔。
奈何太帝深信宗陵天師所言的“高起館臺以拜仙人”, 不僅對朝中非議一概不理, 還晝夜與宗陵天師同游論道,服食丹藥。因為衛司空說夯建地基的役民不夠,在宗陵天師的建議下,太帝下詔命崔元振帶著剛從河東郡趕回來的士兵去幫忙。
堂堂尚書令, 高門崔家, 如今竟了給宗陵天師使喚的仆從。其他世族從旁看笑話,也不免對其心生同, 何況崔家與宗陵天師因河東一事早有恩怨, 崔元振尚能老持重地忍,崔縉年意氣, 為此事險些鬧翻了天。
他拔劍殺了一個監工的方士,道觀一開工就見了氣,宗陵天師認為不祥。太帝然大怒, 痛斥崔縉的狂妄之舉,暫時褫奪了他散騎常侍兼虎賁校尉的職, 讓他回府閉門思過三個月。
走投無路之下,崔縉只好去找謝及音。
“魏靈帝因寵信妖道禍朝政,失了朝臣百姓之心,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今上本該以此為鑒,如今反倒變本加厲,不僅日日服食丹藥,更縱容天授宮老賊干涉國政,只怕長此以往,殷鑒不遠,”崔縉對謝及音道,“今上無子,殿下貴為公主,也應時時勸諫,以全忠孝。”
謝及音懷中抱著阿貍,聞言亦蹙眉,“父皇他竟在服食丹藥?”
崔縉道:“天授宮以丹藥符咒聞名,聽說宗陵天師每日都會勸陛下服用,則一顆多則數顆,都是些沒來歷的東西,卻敢稱延年益壽、明凈六。”
謝及音沉思片刻,點頭應道:“本宮會遞帖子宮,明日去看看。”
見態度似也不喜天授宮之流,崔縉又趁機道:“圣人曰,子不語怪力神,無論佛道,都是些哄騙世人、另有所圖的東西。當年我與裴七郎同在膠東袁氏門下求學時,常見他與同窗清談玄理,虛無縹緲,于人無助,于己無益。我只怕他如今又拿這些話來蒙騙你,若如此,則其心可誅。”
謝及音著阿貍,聞言輕笑,不以為然道:“駙馬多慮了,裴七郎已搬去別院,縱他有天大的本事,見不著本宮,又能奈本宮何?”
“那就好。”崔縉心中生,覺得有了一點希。
只要謝及音肯遠著裴七郎,往后就會慢慢忘了他的好,繼而厭棄。就像自己對謝及姒一樣,因背叛而看,總需要一個過程,他愿意等待這段時間。
如此一想,崔縉語氣又放緩了幾分,對謝及音道:“我知你素日不出門,難免無聊,需要人陪著。如今我也在家中思過,有時間陪你煮茶下棋、投壺覆,不如將柳梅居那群吵鬧的郎倌打發走,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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