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鉉將西州馬璒造反一事詳告崔元振,崔元振試探王鉉對太帝的態度,又勸解了他許多話,直到午后才放、送他離開。
王鉉走后,崔元振兀自在書房中思忖半晌,鋪開紙墨寫了封信,崔夫人送去嘉寧公主府,親自遞到崔縉手里。
轎子落在公主府門口,沒有將人擋回去的道理,謝及音戴著帷帽起相迎,無奈地告訴崔夫人道:“駙馬他不慎落水,因怕二老擔心,所以未曾相告,只靜臥休養。夫人有要轉的書信,予本宮即可。”
一聽此言,崔夫人著了慌,偏鬧著要去見崔縉。識玉站在門外朝謝及音輕輕搖頭,表示崔縉尚未蘇醒,謝及音心中稍定,陪崔夫人往棲云院去瞧瞧。
謝及音叮囑道:“大夫說要平心靜養,待會見了駙馬,還請夫人不要喧嚷。”
棲云院中,藥在堂間熬藥,崔夫人焦急地進了室,見到躺在床上面蒼白的崔縉,不自地掩面痛哭起來。謝及音無言站在一旁,陪作出幾分傷心狀,正此時,忽聽床上傳來一聲低低的□□。
“娘……”
崔縉聞見滿室藥味,聽見婦人的哭聲,約還有嘉寧公主的聲音,緩緩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見他醒來,崔夫人撲上去,“我的兒!你怎麼病了這般模樣?你娘如何放心留你在公主府中?”
這話說得有幾分冒犯,謝及音在旁不言,崔縉慢慢看向,又將視線轉回崔夫人上,啞聲說道:“是兒子……不小心……您別責怪……殿下。”
崔夫人抹淚道:“既非寒冬臘月,又非虎龍潭,你一個虎賁校尉,還能掉進湖里淹死不?”
謝及音遮在帷帽下的角一勾,轉慢慢出了室,留他們母子敘話。
廊下的風吹散了上的藥味,識玉湊上來給披披風,謝及音低聲問:“得月院那邊還有人嗎?”
識玉小聲道:“這兩日一直沒什麼靜,只夜里還有燈亮著。”
謝及音只嗯了一聲,卻沒有什麼吩咐。
識玉問道:“如今駙馬已醒,您是擔心若裴七郎再不離開,駙馬會報復他?”
謝及音輕輕搖頭,“我是覺得……快了。”
崔縉安下崔夫人,待離開公主府后,拆開了崔元振寫給他的信。信中告訴了他馬璒造反的事,他寫折子向朝廷自薦,領兵西征。崔縉握著信嘆氣,心想,他恐怕還得休養一陣子。
是夜如水,月上中天。
得月院里未點燈,裴初站在庭中夜空,手里把玩著一把巧的匕首,地上躺著被五花大綁黏住的柳郎倌。
過了一刻鐘,鄭君容拎著兩個陶壇氣吁吁地跑過來,“師兄,油已經潑好了,幾時點火?”
裴初著星象道:“亥時三刻,心宿在中,主大火。”
還有將近一個時辰,裴初袍單蹲下,用刀尖挑起柳郎倌的臉,左右細細端詳,忽而朝鄭君容道:“從謙,你過來看,他中庭是不是與我有幾分相似?”
鄭君容對比了半天,下結論道:“是有幾分,但兩個人相似,須得眉眼如出一轍,他這賊眉鼠眼的,怎麼能跟師兄你相提并論。”
裴初目微垂,輕聲對柳郎倌道:“怪不得柳梅居那麼多人,殿下只優待你……竟將你縱得背主犯上,罪該萬死。”
柳郎倌嚇得瞪大了眼睛,奈何手腳被縛,也被封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憑你這張臉,本可以留你在殿下邊……真可惜。”
裴初手里的刀尖沿著柳郎倌的側額到耳際,留下一道長長的痕,“如今只能借我一用了。”
刀尖緩緩穿皮,如琢如磨,將柳郎倌整張臉皮切了下來。柳郎倌一聲驚喊被扼在嚨里,兩眼一翻,疼暈了過去。
鄭君容端來一盆藥水,裴初將臉皮丟進去理了一番,使其不至于變質生味。然后又掏出上次宗陵天師給他的鑰匙,解了套在腳上的鐵枷,扣在柳郎倌雙腳上。
如此一番忙碌,到了亥時。
鄭君容往柳郎倌上潑了半罐油,將他拖房中,點火之前,他覷了一眼裴初,問道:“師兄真不給嘉寧公主留封信嗎,做得這樣真,萬一嚇著殿下怎麼辦?”
裴初正拿著帕子濺在臉上的,聞言半天不語,忽而又勾了勾角。
“會在乎嗎……都不要我了,還會在乎我是死是活嗎?”
鄭君容倒是能諒謝及音的苦心,勸他道:“殿下也是為了你好,聽說駙馬已經醒了,西境出事,今上很可能起用崔家,你再不走,萬一他報復你怎麼辦?”
“這些話不必你來勸我,我心里明白。”裴初說道。
他打開火折子往柳郎倌上一扔,明火見油便竄,連著門窗桌椅、窗簾屏風,瞬間竄一片火海。
火映著裴初的眉目,明暗間顯出幾分悵然,他的聲音在劈啪作響的燃燒聲里也漸漸不甚清晰。
“我雖明白,可我心里仍怨,甚至是恨……如此心狠,若疑心我死了,也該有幾分難過,好也嘗嘗這傷心的滋味。否則我真是拿一點辦法都沒有……”
裴初著火焰闔目嘆息,眼皮里依然是一片金現,那火焰近,仿佛也將他的心燒得痛灼。
正如與他斷絕意時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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