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正如朱砂不改其赤,明月不改其清,只記得要朗照四方。”
裴初忽而一笑,頗有些自嘲的意味,“也正是因此,想要離開我……大概覺得,我已是大魏新帝,人擁戴,不再需要的庇護了。”
這句話在心中盤桓了許久,說出口時仍覺十分悵然。
他近來常夢從前,那時為了做戲給謝黼看,他常常跪在院中鵝卵石小徑上,殿下會塞給他兩片護膝,看到他膝上青紫積淤時,也會心疼得直嘆氣。
他在公主府中挨過的每一鞭子,殿下都記在心里,曾為他抗爭過,為他落過淚,曾擁著他,乞求他活下去。
在夢中的人總是不知好歹,如今他再想要這一切,卻是不能夠了。
“你不理解也沒關系,這是我與殿下的私事,我說與你聽,只是因為無人可訴,積在心里總不得解,”裴初垂目一笑,“我找你來,是想讓你住到宮,為我煉制丹藥和五石散。”
鄭君容聽罷擰眉,“丹藥和五石散?前宮主死后,你不是已經戒了這些東西嗎,如今為何又提起來?你明知這些東西有多傷人。”
裴初道:“世上傷人的東西太多了,我不過是兩權相害取其輕,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想以此殿下留在?”鄭君容嘆氣道,“你別忘了太帝是怎麼死的,殿下一向不喜這些東西,若知道你暗中服食,一怒之下反而與你斷絕意該怎麼辦?”
裴初輕輕搖頭,“我就是打算讓知道。我也在賭,賭對我的意會勝過留下的負罪,賭會憐憫我。你若不肯幫我,我也能找別人,只是煉出的丹藥把握不好分。”
鄭君容思忖許久,無奈問道:“宮主心意已決嗎?”
“別無他法。”
“那好吧,我聽令就是,”鄭君容看了眼案上作一團的棋局,嘆氣道,“嘉寧殿下落在你手里,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于是鄭君容在宮中設煉丹房,架起煉丹爐,開始給裴初煉服食的金丹和五石散。
他也曾勸裴初以假真,意思意思就行,裴初卻道:“以此種手段殿下已是下作,我不想再騙,也承不起一旦被知道真相的后果。屆時恐非三五年,怕是要一輩子都不理我了。”
鄭君容心中慨,也不知是他天如此還是丹藥影響,屬實是太過偏執。
二月二十四日,距離新帝登基只有兩天,一切行儀都在鑼鼓地準備著。
尚局為皇后袞服晝夜忙碌,尚書省也因接了要同時立后的詔而忙到頭滾地,城里流言四起,唯有嘉寧公主府中一片平靜,就連識玉也因忙著打點行裝而多日未出府邸。
謝及音閑來無事,學著用紅繩編了一些玉佩穗子,從中挑選出最周正的一個,打算送給裴初。
識玉卷起門下的珠簾,嘟囔道:“新帝這幾日也不知在忙什麼,已經兩天沒見人了,您馬上就要離開,難道他心中就沒有不舍?”
謝及音把玩著手中的穗子,“登基大典在即,他也有許多事要忙,放心,臨走之前,他肯定會來送一送。”
話是這麼說,但心中也約有失落。兩天以后,城里最熱鬧的日子,也是公主府里最空的時候,只是這條路是自己選的,縱然咽淚裝歡,也不能他為難。
是夜,弦月初升,公主府中次第亮起燈盞。
裴初走進主院時,謝及音正在廊下逗貓,見了他眼睛一亮,招手道:“七郎!”
仿佛一陣清朗的暖風拂過心上,裴初心中一,走上前去。
“你是生病了嗎?怎麼兩天不見,臉這麼差……”
謝及音手了他的臉,冷冰冰的,像一塊無瑕的涼玉,見他上也沒有,忍不住皺眉道:“莫不是這幾日太累了?”
裴初握著的手,低聲附和,“嗯,大概是沒睡好。”
謝及音嘆氣,“今夜歇在我這兒吧,有什麼事讓尚書省去忙,好好睡一覺,我幫你按一按頭上的位。”
裴初聞言抬眼,目深深地著,似有三分笑意,“殿下是在邀請我嗎?”
謝及音面微紅,悄悄擰了他一下,“我是你休息。”
“不妨事。”
謝及音突然被凌空抱起,石榴的長在空中劃過半圈,阿貍跳起來去抓,卻撲了個空。
埋靠在他懷里,聞見他上有一微苦的清香,有點像檀香,卻不及檀香甜膩。這味道約有些悉,正恍惚思索間,吻覆了上來,帶著幾分與往日不同的懇切。
環佩叮當落了一地,春風里,紅帳輕搖,夜如。
待云斂雨收,裴初起穿,謝及音蹙眉看著他,他聲賠罪道:“宮里還有急事,我今夜要趕回去守著,恐要怠慢殿下了。”
謝及音不解,“什麼正經事,要你大半夜也不開?”
“只是核對后天的朝儀流程,殿下別多心。”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既求去,謝及音也不好再留他,只坐起來為他整了整襟,叮囑他勞逸結合。
裴初撐在床側與纏吻,“早些睡……我明日再來。”
他起離開時,室的香爐已熄,冷月照在屏風上,如滿地流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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