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娘的話，春芽聽懂了。

可是卻只當自己沒聽懂。

因為這只是雪姨娘說的，即便母子連心，可是卻從臍帶被剪斷的那一刻，終究母與子也會為兩個人。

雪姨娘說的，不能完全代表云晏。

更何況，話說回來，就算這話是云晏親口與說的，又能怎麼樣呢?

同樣不在乎了。

可能他會覺得這是保護，是特別，可是對來說，卻這麼多年來都只是殘忍。

不喜歡。

這輩子可能已經沒有了再被別的男子喜歡的機會。如果還有，會對他說:如果你當真在意我，那麼也請你按照我喜歡的方式來，請你不要自以為是。

含笑起拜別，“奴婢累了，先行告退。”

走到了門邊，雪姨娘忽然住:"孩子，老侯爺最后的時，都是你陪伴在側。那你是否明白，老侯爺是因何而死?"

春芽定住。雪姨娘嘆息一聲，垂下眼簾，“老侯爺不是意外暴斃。他是，被人害死的。

春芽回眸。雪姨娘舉袖干眼淚，“是蕭凜和馮太師。”

“云家的份縱然竭力瞞了三代，但是老侯爺因早年與馮太師積怨，這麼多年來馮太師始終不肯放過老侯爺...終究馮太師尋到了蛛馬跡，馮太師暗暗稟告給了蕭凜。"

春芽深深吸氣。

雪姨娘凝春芽的背影，“老侯爺妻妾眾多，誰都沒能得到老侯爺明確的偏。所有人心里都會覺得委屈吧?”

“可是們卻不明白，為了護住云家，老侯爺其實最委屈的，是自己啊。心中明明有所，卻要裝作不在乎，一生從不肯明言。甚至，為了護住云家，他連自己都要毫不猶豫地犧牲。”

春芽知道，雪姨娘說的是老侯爺，可其實也在說云晏。

輕輕垂下眼簾，"所以老夫人從來都沒有埋怨過老侯爺，是麼?所以老夫人才能在老侯爺溘逝之后，回憶起往昔的痛楚之時，依舊覺得一切都值得。”

雪姨娘輕輕點頭，“是啊。因為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不懂他，可是我卻是明白的。

春芽定定抬眸，向萬里碧空。

“所以奴婢若是也這樣活下去，興許二十年后，也會活下一個老夫人，對麼?"

如雪姨娘這般，雖然出卑微，卻事實上為了那個男人心中的最，熬過二十年的艱辛，苦盡甘來，終于榮華富貴加，可以輕輕嘆息著，帶著滿足與淡淡的哀傷，輕飄飄地說起當年的舊事。

是憶苦思甜，卻也是在說:一切值得。

雪姨娘被問得一怔，"孩子……難道，你不想要這樣?

春芽搖頭。

雪姨娘或許沒錯，畢竟這個世界里所有的子都會這樣想。忍辱負重，等到老了的時候，終究能換來一片晴天。

自己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想法，也讓自己為了弟弟，為了家人，咬牙關忍耐下去。

也曾經盼著終究有等到云晏真心付出的那天。

可是現在，不了，當聽瘋大叔和大公子說到那個世界，說到那個世界里子們可以獨立活出自己的芒，甚至連孩子都可以自己生養，不必非有婚姻，不必一定要將自己和孩子的一生都寄托在一個男人上時，就已經改變了。

春芽沒再回頭，迎著頭頂酒下的溫暖輕輕搖頭。

“是，我不喜歡。”

第一次，在主子面前沒有再自稱“奴婢”，用了“我”

回到逍遙臺，接下來便一頭鉆進了廚房。用盡了所有的花樣兒，做了無數的小食，裝滿了幾十個三層屜的大食盒。

冷氏在旁看著都心驚，一勁兒問，"你這是要干什麼呀?別忘了你還懷著孩子呢，別累著了。”

“想做什麼，等以后孩子落了地兒再做不遲。”

春芽笑，“不，我怕等不及了。”

做的這些，都是留給云毓的。

在這世上最為虧欠之人，便是云毓了。

爹娘雖生養了，卻也終究賣了，用的價銀子換得他們活下來，所以被帶走那一刻，與爹娘，也算銀貨兩訖。

心中當年舍不得尚在襁褓的弟弟，可是弟弟現在已經長大，為了弟弟已經幾次向云晏妥協。弟弟已然長大，那這個當姐姐的，便也已經心懷坦。

唯有云毓，才是永遠解不開的那個結。

當初為了完棋子的使命，用盡手段勾他，可當他認定了這一生非不娶，卻….背叛了他。

如今要走了，不敢再去看他，只能將所有的心意都寄托在這些小食上。

囑咐冷氏，“將它們都存在冰容里，以后每日一碟，送進「明鏡臺」。”

冷氏覺得不對勁，急忙扯住袖子，“你到底是怎麼了，別瞞著我。”

春芽含笑握住冷氏的手，“我虧欠家主，又礙著如今的份，不便再為家主親手預備這些。這便多存些，趁著子還靈便，再盡一份心意罷了。”

“冷嫂子，我這番話也只敢說給你聽。這件事，便也只能拜托給你。好子，念在相識一場，你好歹幫我。”

冷氏這才松了口氣，"好，你盡管放心。此事包在我上就是!"

瘋大叔和大公子云宥算好的那個日子，終于來臨。春芽迫不及待。

只有一點，對這個日子約略有些不滿意:實在是巧合，這一天，倒推數載，便是在畫舫之上，邂逅那小啞的日子。

才想起，忙了這些日子，卻還有一個心愿未了。

——當年小啞送給的那致的小戥子，還沒來得及還給云晏。沒有機會向他問清楚，當年他送給那小戥子，是何心意。是"等"他?還是，只是告訴，送給他的那塊銀角子，他會加倍奉還已經決定離開，便不想再帶著這個多年來的疑。忍不住彎腰，拆開包袱去尋。可是天空卻風云突變，瘋大叔抓一把的手臂。

"…來不及了!"

的手擱在包袱上，連那個結都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瘋大叔和云宥一同送進了那個巨大的樹。

風流云涌，影變幻。春芽被陌生的霧籠罩，托舉，翻卷。

不知多久，不知置何。

直到有人拍的肩膀。

“小姐姐，漢服展已經結束了。你怎麼還睡在這兒?快醒醒，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