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請教太公，這本書是否語句簡單、淺顯易懂，又有無艱晦、文法錯誤、引人誤會之。”紀明遙忙道。

松句站起。

他雙手將書稿回紀明遙手中，鄭重答道：“此書毫無缺，只有一件：還未真正現于世間。”

紀明遙恍恍惚惚。

回到家里，先打了一個時辰拳。

大概冷靜下來，又吃了三碗飯。

……嗝。

-

八月十九日。

一早，紀明遙正給全家打點冬，溫夫人果真又派人來了。

派來的還是自己的母，紀明遙從前也敬重的半個長輩——馮嬤嬤。

聽見來人是誰，紀明遙心輕輕一笑。

馮嬤嬤滿面堆笑，一進來就先行禮，問好說：“太太派我來看看二姑。姑正忙著呢？”

“是啊。”紀明遙放下賬冊。

“嬤嬤請坐。”示意春澗搬個繡凳來，又笑命，“快上茶。”

馮嬤嬤忙謝恩坐下，態度十分謙恭。

“再有一兩個月就冬了，”紀明遙微笑說著，“今年是我第一年當家，總不能人沒穿、沒炭用，凍出事來，不但給我們二爺丟臉，也辜負了大哥和嫂子將家業還給我的信重，所以不敢有一疏忽。”

抬起手，手指正搭在炕桌邊緣的賬冊扉頁上，又笑問：“嬤嬤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馮嬤嬤捧著熱茶，早打量起二姑。

大約是因不出門，二姑只穿著一件蝶黃的蜀錦褙子，是渾最亮的，下面淡姚黃繡蓮花的宮緞，頭發在腦后挽了個纂兒，只戴一青玉釵，耳上掛著白玉銀杏葉耳墜，其余通上下別無裝飾，竟比在安國府上做姑娘時還打扮得簡素十倍。

說得冒犯些，就是安國府里略得臉的丫頭，也穿得比艷麗面。

可隨意坐在榻上，含笑看著人，慢條斯理地一開口，又早不是只在太太膝下聽話的二姑娘了。

這是崔宅二房當家的，是朝廷欽封的四品恭人。

馮嬤嬤低下頭應話：“太太也知道，二姑才當家做主，必然辛苦，原本也不愿意多耽誤二姑的正事。只是算來從四月到如今，二姑竟有五個月沒回家去看看了。太太從小把姑養到大，可姑一出了閣，就連見面都難。太太實在想念姑，所以派我來看看：若有難，二姑只管開口，或許家里能幫上些。我也有一句心里話想和姑說：若姑手里的事還辦得開，何妨回去看看太太呢？”

說完，便放下茶杯，站起，恭等二姑開口。

紀明遙幾乎與同時站了起來。

“嬤嬤這話既誤會了我，又說得我心酸。”仍一手扶住炕桌，輕聲嘆道，“我是四月出閣，到今日才四個月零幾天，端午后還回去了一次，算來是三個月十幾天沒見太太。雖然不算太短，可怎麼在嬤嬤口中，就竟了我五個月都不肯回去看太太？”

馮嬤嬤抬頭，忙要開口。

紀明遙卻抬手止住，又嘆說：“我與二爺四月初九婚。不到十日，二爺的婚假還沒完，明遠就不得不來了這里，我自是要帶他好生安頓下來。嬤嬤方才也說了，我才接回家業，自然忙碌，何況接連三四個月，京里幾件大事，嬤嬤心里當也清楚。連三妹妹的婚大禮，我都未能在場，哪里是故意不見太太？也請太太和嬤嬤疼我一疼吧。”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片刻。

“是奴才自己糊涂說錯了話，并不是太太的意思！”馮嬤嬤只得忍辱請罪，“只是太太疼姑的心是真的。離冬天到底還有一兩個月，想來冬、炭火的事也不必非要在今日辦完。若姑沒有別的事，不妨與奴才回去走走？便只陪太太坐坐、吃頓飯也好啊。”

“也是。”紀明遙緩緩歸座。

馮嬤嬤一喜，卻又不敢這就放下心。

“太太惦念著子，子又何嘗不思念太太。”紀明遙慨道，“恰好這兩日秋闈才過，學里費先生只與孟家三郎說考題。左右明遠離下場還有幾年，想來今日的課不聽也罷了。”

笑道：“嬤嬤再稍等等，我去上明遠一起走。”

馮嬤嬤幾乎傻在了地上。

紀明遙便命：“春澗，給我梳頭，我先去學里。”

“二姑！”馮嬤嬤忙一聲。

“嬤嬤還有什麼話？”紀明遙笑問。

“沒什麼！”馮嬤嬤忙出笑，“是奴才又錯了：一家一二百人過冬的東西，自然是要的。請二姑不必費事梳妝了，奴才這就回去給太太回話，只說二姑也記掛著太太呢！”

“那，真是辛苦嬤嬤跑一趟了。”紀明遙示意春澗，“快好生送嬤嬤出去吧。”

“是！”春澗忙走過去，清脆笑道，“嬤嬤快請！”

兩人走出房中、又行出了院外。

紀明遙垂下雙眼。

默然片刻，重新拿起了賬冊。

……

馮嬤嬤灰頭土臉地回了安國公府。

把話一字一句全回了，不對著太太抱怨：“二姑可真是不留手！”

“明遙從小機敏，”溫夫人并不意外，“你不來，也是應該的。”

“這機靈，幫著太太的時候多好？”馮嬤嬤嘆道，“如今對付起了太太，真人恨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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