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衡知道一味求,這郎將也只會說些車軲轆話打哈哈,於是轉換話題,果然功讓那郎將開始抱怨起糧米不足這件事上來,晁衡決定繼續裝傻,道:「原來如此,可是海賊船已被砸碎,海賊全都落水淹死了,將軍雖然大捷,回去卻也沒個信證啊。」
獨臂郎將氣得牙,心道:什麼沒有信證,落水的海盜不是你們給救了麼……他先前想著討回海盜,好去請賞,後來見到鑒真,他倒不是嚴格遵行朝廷指令,而是知道鑒真在揚州名聲極大,在揚州乃至整個江淮之地信眾極多,卻不知為什麼總是想著要出海,只要把這位大和尚平安送回揚州,當地的富戶自然有不菲的獎賞。
因此獨臂郎將見到鑒真之後就對海盜失去了興趣,只想拿他回去邀賞,但既然是為了邀賞,誰賞都是一樣的,只要眼前這個日本人出的起價錢,他也不在意把鑒真賣給這些東瀛人。
想到此節,獨臂郎將滿臉堆笑道:「可不是怎的,只怪手下弟兄們出手太狠了,把那匪船砸個碎,這下可好,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啊呀……眼看就是臘月,這個年關可難過咯。」
晁衡見時機,湊近道:「將軍,我們這次從大唐歸國帶了些綢,本是要獻給國主的,不過日本國小民,也用不了那麼許多,今余上等生絹一千匹願獻於將軍,聊做軍資。」
獨臂郎將明知故問
道:「無功不祿,小將怎能收晁卿這麼重的禮?」
晁衡湊得更近了,幾乎著郎將那張臉,道:「衡別無他意,實是見將軍和水軍弟兄們忍飢挨,仍風雪出擊,為民除寇,衡心中佩,自願奉獻。」
獨臂郎將出幾滴眼淚道:「小將何德何能,竟為晁卿如此抬,他日晁卿若有驅策,小將必然赴湯蹈火,雖死不避!」
晁衡道:「將軍既這樣說,目下就有一件小事,要請將軍幫忙……」他低聲音道:「將軍有所不知,東渡日本需用西風,只有冬月出發方能行,若和將軍回明州等待,只怕誤了船期,再要東渡就要一年以後了,若國主見責,我等只怕人頭不保,還請將軍見憐,放我們即刻出海吧。」
獨臂郎將踟躕道:「這……可是沒有朝廷文書……」
晁衡手抓住郎將的雙手,輕輕拍打,道:「大海茫茫,郎將怎麼這麼巧就遇上我們呢?」
獨臂郎將覺察出手中多了一件事,他賄多年經驗富,手指輕輕一,已知道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的玉雕,雖是凜冬,仍然手溫潤,只這一塊玉就能值生絹百匹了。
他心中一喜,將那件往袖子裏一藏,道:「下倒自是好說,只怕手下這麼多兄弟,有哪個不識大的……」
他從本將到小將,再到下,語氣明顯越來越,晁衡道:「弟兄們辛苦了,自然另有犒勞,我
自己再出絹一百匹,給弟兄們分分。」
這一會兒功夫,晁衡連奉送帶許諾,已經給出生絹一千二百匹的價碼了,摺合銅錢約六百貫,頗不了,江朔暗暗咋舌。他卻不知道日本國為了求學識,在大唐無論延請百工,買賣件、書籍,往往都要花費比實際價格數倍乃是十數倍的價錢,厚加賄賂員更是家常便飯。
倒不是日本國有多富裕,他們舉國節食,攢得這一點點財貨都用在求知學藝上了,其實遣唐使團十分拮據,日常不過醬菜薄粥而已。
獨臂郎將的臉終於明朗起來,笑道:「既是晁卿吩咐,下莫敢不尊。」
晁衡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只要能平安出行,出多財帛他都在所不惜。江朔只管晁衡的安全,至於這一千二百匹生絹是多是,他卻也不懂得。
就在此時,忽然聽高有人呼喊,江朔抬頭看,原來主桅桿上設有斗。負責瞭的士兵在海面上發現了什麼東西,出聲示警:「東面有船隊靠近!」「大小十餘艘!」「是翁山海盜來了!」
獨臂郎將暴怒道:「好啊,東瀛人串通海盜,誆我們彀!」
晁衡驚道:「絕無此事啊!將軍擊沉了馬十二的坐船,放跑了一船,這才糾集同夥前來尋仇,與我等無干啊。」
獨臂郎將反問道:「晁卿怎知匪首馬十二?」
晁衡暗暗苦,他先前聽獨孤湘那海盜馬十二,才會口而
出說出馬十二之名,這下卻把勾結海盜的罪名坐實了。
獨臂郎將拿手一指晁衡喝道:「東瀛人勾結海盜,速速給我拿下!」
甲板上的十幾名軍士立刻各拉兵刃,將晁衡和江朔團團圍住,這些人是名為「團結兵」的鄉勇,別說沒有甲,連武都是自備的,除了刀槍之外,竟還有拿著鐮刀、獵叉的。
江朔問晁衡道:「晁卿,事還有挽回的餘地麼?」
晁衡道:「辯白不清啦……溯之你別管我,自己……」
他「逃命去吧」還沒說出口,江朔已經縱而起,他出手如電,十幾名團結兵尚不及手,已被他點了道,定在當地。
獨臂郎將驚呼道:「有鬼,有鬼,東瀛人會妖法!」說著轉頭就跑。
江朔輕鬆幾步就抄到了他面前,道:「陳將軍莫怕,我並非妖人。」
江朔速度太快,在那郎將眼裏彷彿忽然閃現在他面前一樣,嚇得向後就倒,一屁跌坐在甲板上,道:「你不是妖人,怎知道我姓陳?」
江朔笑道:「我非但知你姓陳,還知你名先登,非但知你名姓,還知道你的左胳膊是怎麼沒的,是被漢水中的巨鼉黑龍王咬斷的,是也不是?」
那獨臂郎將一愣,他正是當年漢水上指揮漕船的水軍校尉陳先登,當年幸得救治及時,雖然失去了一臂卻保住了命,還應獲得福,因其不顧自安危保護賀監、李翰林有功,到兵部嘉獎,從正
九品上的仁勇校尉直接升六級,做了從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之後十年,因他為人圓,會迎奉主,更不得貪下賄上,屢有升遷,又升了數級,竟做到明州水軍游擊將軍,從五品下的歸德郎將。
然而他這個郎將管的卻是些鄉勇團結兵,沒有糧秣軍餉自然就沒有油水可撈,統率一艘海鰍船看起來威風,但要風雨無阻的巡海,十分辛苦,這時候若再踮踮腳,升到正五品,就能夠到折衝府都尉,便可以在明州府發發號施令清福了。
要陞就要上下走,不了財帛開路,因此陳先登又做起了老勾當,勾結海盜,兩頭收錢,一邊是以緝盜為名敲詐明、越、蘇、杭各州大戶,一邊是收海盜賄賂,網開一面。故而連年匪患剿而滅,苦了百姓卻,他陳將軍卻吃得越來越了。
陳先登這條斷臂他自己沒吹噓,他早已看出江朔是漢人,若他是周邊州郡的百姓,知道他的名姓倒也不足為奇,他強自鎮靜對江朔道:「閣下尊姓大名,我們似乎不認識吧?」
江朔笑道:「故人重逢,陳將軍怎說不識?」
陳先登一雙豬眼仔細打量了一番江朔,踟躕道:「好像是有點眼,只是想不起來……」
江朔道:「十一年前,漢水之上……」
陳先登心中將賀知章、裴旻、李白和那五個奇奇怪怪的大盜一一過了一遍,似乎都對不上,他疑地搖搖頭,
道:「那日我們距離舴艋舟太遠,尊駕若在圍獵黑龍的群豪之中,恕本將當年未能看清記牢。」
江朔道:「沒有這麼遠,我當年就在將軍邊,後來被黑龍王拖漢水時,還從將軍面前過呢。」
陳先登悚然一驚道:「你,你,你是李白的書僮?」
江朔點點頭。
陳先登聲音發抖道:「你是人是鬼?」
江朔笑道:「若是鬼,應該是當年孩模樣才對。」
陳先登這才稍微鎮定一些,自言自語道:「不錯,不錯,是這麼個理。」忽又張起來:「啊呀,難道你被黑龍帶走,做了山水怪?」
江朔道:「我並非怪,黑龍王也已被殺了。」
陳先登長噓了一口氣,道:「原來是人啊……」他忽然就地一滾,很難想像一個如此胖之人手竟能如此敏捷,他口中喊道:「放箭,放箭,死這小子!」
原來船艏有夾壁,藏弓弩手,用以出其不意殺傷登船的敵軍,此刻江朔背對船艏,陳先登卻面對船艏看得清楚,他見弓弩已從夾壁孔中出,忙滾地躲開,同時命令弓弩手箭。
眼見十幾枚鐵矢、羽箭或急或徐,或前或后,向自己這邊來,江朔可不能躲避,因為背後還站著晁衡和被他點定住的十幾人呢。好在這些弓弩並非安西唐軍那種銳裝備,江朔雙袖連揮,力激,竟將弓矢盡數擊飛。
江朔不做稍停,飄躍到陳先登邊
,隨手點了他的道,輕輕一提,將這麼大個胖子就這麼被他舉起來擋在了前,將船艏弓弩手的箭路擋了個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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