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喊道：「許大哥果然是你！」

獨孤湘奇道：「朔哥，你還真認得他啊？」

江朔道：「何止我認得，湘兒你也認得他呢，就是那日在巨野梁山遇到的高矮二盜。」

獨孤湘也憶起來，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想起來，二人是南八的同門，他就是那個『小跳蚤』，許什麼……」

江朔道：「許遠，許令威！」

那人果然不是什麼」潘十七」,朗聲道：「江主，我早見到你了，只是不便見禮，等我此間事畢再向你請罪。」

眾人聽「潘十七」其實是「許遠」都竊竊私語起來，獨孤湘悄聲問道：「這鹽許家很厲害嗎？怎麼一聽許大哥的名號，就把那些海盜都鎮住了呢？」

先前說話的海盜則喊道：「你們又是何人？說他是許遠就是許遠？」

獨孤湘聞言，柳眉一豎，縱向海鶻船方向躍去，只是兩船相聚數十丈，獨孤湘輕功再好,也不可能躍到那艘船上，卻見以海面上到都是的碎船木為踏腳石，曲折迂迴，縱躍向前，數個起落竟落到了海鶻船上那海盜的面前。

獨孤湘對那海盜笑道：「你問我們是何人？」

那海盜見輕功如此了得，早就沒了剛才的氣勢，下意識地囁嚅道：「是，是，是啊……你帶怎講？」

獨孤湘道：「那你給我聽好了，那位是江湖盟主，江朔江溯之,本俠複姓獨孤單名一個湘字，若還是不信，可以去習習山

莊問我的爺娘，也可以去震澤問問渾二！」

眾海盜聞言都是一驚，他們可以不怕，也不怕匪，對江湖盟卻頗為忌憚，長江五湖是江南最大的門派，不但高手眾多，眼線更是遍佈江南道各個州郡府縣，就算海盜也不是生在海中，多是來自明州、越州，這是震澤幫的地盤，渾惟明既有的段又有霹靂手段，饒是海盜也不敢得罪。

那海盜氣勢上已經完全被獨孤湘打垮了，懾道：「不敢，不敢，既然是江湖兒，所言定然不虛。」

獨孤湘道：「不敢最好！」便不再理他，對許遠笑道：「許大哥，上次遇到你是山賊，這次又做了海盜，你還真是上山下海無所不能呢。」

許遠笑道：「湘兒取笑了，當年我得罪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被貶為高要縣尉，我因不願去南方煙瘴之地，逃不做不敢回家才落草為寇，後來遇到你和江主及南八，才燒了山寨回歸正途，后遇天下大赦，才回到杭州家中，春日蒙聖人垂鑒，又徵辟為睢防使，本該即刻赴任，卻偶然得知了馬十二與大食人勾結之事，這才喬裝加翁山海盜。」

獨孤湘吐吐舌頭道：「許大哥，你姓埋名不過大半年的功夫，就做上海盜的頭目，竟能聚眾顛覆馬十二，也真是有才呢。」

許遠哈哈大笑道：「匪本是一理，做匪還更講真才實學，也無須吏部考功，因此拔擢的倒

比做更快些。」

一海盜問道：「如此說來閣下真的是鹽許家大郎？」

許遠道：「不錯，不但有睢防使銅符，更有朝廷任命的敕書在此。」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白藤紙端在掌心，海盜均不認字，也沒人上前拿來看，但心裏已信了七七八八。

獨孤湘問道：「許大哥，你們許家很顯赫麼？」

許遠笑道：「自然比不得隴右獨孤家這樣的赫赫大族，但我祖上許敬宗是高宗朝著名相，我麼，是鹽縣第一個進士，在杭州、明州一帶算小有名氣吧。」

許遠為人放曠，居然稱自己的祖先是「相」，獨孤湘不好笑，若有所悟道：「所以你一向陳先登表明份，他對你也頗為忌憚，不敢不照著你說的做。」

許遠道：「其實陳先登也不算惡人，為人雖然貪蠹，但家國大事，大是大非，還是分的清的。」

有海盜不滿道：「許大人，你口口聲聲說馬頭領和大食人勾連，可有真憑實據？就算你是地方豪族，空口白牙卻也難教人信服！」

許遠道：「勿怪眾家弟兄蒙在鼓裏，馬十二行事極其機，他今歲大半年耽在俞大娘航船上，看似為了吃喝耍錢，其實是一路暗繪大唐陸的水文地理，大食人的海船吃水與俞大娘航船相類，俞大娘船能行駛、靠泊的碼頭，大食戰船也都能到達。」

獨孤湘奇道：「大食人還敢深唐境？」

許遠道：「我聽

說黑大食在波斯故地四征伐，打下了好大一片江山，其主哈里發尤不知足，素懷寇大唐之志，派呼羅珊總督阿布攻打安西，那阿布夜郎自大，極其猖狂，不但要走陸路，還要走海路，他們知道大唐糧米財帛多來自江南，想要以水軍偏師阻斷江水漕運，唐軍無有接濟則自。」

獨孤湘道：「嘿嘿，這也是五路攻唐的老路子了，此計早已破滅，回紇人、契丹人不想反唐，吐蕃人哥叔翰打的打敗，南詔雖不得已叛唐卻只守不攻，至於大食麼，去歲在怛羅斯慘敗，沒幾個月阿布大王自己也被其主問罪梟首咯。」

其實黑大食在怛羅斯是慘勝而非慘敗，阿布·穆斯林被殺也不是因為怛羅斯之戰不利，而是他功高震主為哈里發所妒，才會丟了命。但明州地大唐最東面，與最西面的怛羅斯相隔萬里，許遠哪裏去評判獨孤湘所言的真假，不嘆道：「天佑大唐，我聽說大食鐵騎十分厲害，沒想到在我大唐天兵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眾人聞言皆大笑起來，紛紛痛罵馬十二叛國可恥，又罵大食人不自量力，竟然想與大唐爭雄，有獨孤湘故事的推波助瀾，眾海盜這才完全信了許遠。

別看這些海盜平素與軍作對，對外族侵卻同仇敵愾，恨不能替國出征，滅了大食海軍。

一時間海面上罵聲一片，卻洋溢著一片歡樂的氣氛。就

這時候，獨孤湘忽然道：「許大哥，你有沒有聽到咔噠聲？」

經一說，果然人們耳中都響起了「咔噠咔噠」的聲響，一海盜聲道：「不好，是那龍王鯨的冤魂來了……」

大唐沿海鯨魚並不算十分罕見，但張開都是刷子一樣的長須，只吃小魚小蝦，也十分溫和，故稱為「海鰍」。

而這種長有利齒的巨鯨，東瀛人稱之為「馬靠窟記拉」，唐人漁民則稱之為「龍王鯨」，平日裏都是敬而遠之，但今日實在是被急了，又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許遠在，這才用巧計殺了「龍王」，此刻咔噠聲再起，人不由得懷疑是龍王回來索命。

這咔噠聲比先前的更，層層疊疊，似乎還不是來自一，就算那條龍王鯨未死，又如何能同時在海中不同地方現？如此飄忽，不是冤魂又是什麼？

只有許遠不信，喝道：「怕什麼？方才長矛直貫腦，就是真龍也已死了，真要是大魚的鬼魂，那便再殺它一次！來人，床弩上弦！」

群盜這才心下稍定，分頭撐弩抬矛忙碌起來。卻忽然聽到那邊海鰍船上眾人在大喊大，獨孤湘見江朔，藤原清河等人都在向他們拚命揮手，正疑間，只聽海浪翻湧之聲，數條長滿吸盤的紅長手出海面。

那手鮮紅勝，十分可怖，眾盜賊齊聲高喊「娘耶……海怪來了！」

東海船民都聽說過深海海怪的傳說

，說有海怪如巨大的章魚，手有十幾丈長，能將海船拖深海，說的可不就是眼前的場景嗎？

那鬚在海面上高高揚起，反卷回來，有的纏在海鶻船上，有的在甲板和船舷上胡打，又有不海盜被擊中墜海。

只有許遠出方才斬殺馬十二的橫刀，對著一條手猛砍，斬了數刀才將其斬斷，斬斷的手流出一藍，迅速由紅變為明。

許遠高喊道：「莫怕，我聽說海怪是殺不死的，這手流的卻會流，斷後褪，不過是深海巨魷罷了，速速將這些手斬斷，可別它拖深海里去了。」

眾人見確實如此，才又恢復了勇氣，紛紛出兵刃砍起那些手來。

果然那些手也吃疼，胡，眾海盜見狀膽子更大了些，一起手斬斷手，將那一節節死後即變得蒼白的手扔下海去。

不一會兒，海水一翻，一巨大的藍灰眼球出海面，接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巨大魷魚腦袋騰上了海面，眾海盜見狀齊聲歡呼，只是那腦袋後面竟然沒有子……

巨大的頭顱被齊齊切段，後面空空如也，眾人看著海中的魷魚頭慢慢褪去紅，變一片慘白，眼珠也漸漸蒙上一片白翳，心中湧起一說不出來的詭異與不安之。

一年老的海盜忽然一拍大道：「不好！我聽說龍王鯨最喜歡吃深海巨魷。」

許遠斥道：「胡說！難道龍王

鯨的亡靈還能吃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