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被賊人擄去,甜釀是眼睜睜看著那賊人將姨娘拖在水上,是私奔還是被擄,只有姨娘和那賊人才知道真相,但在施家有兒有,有家有業,不盡的福,又何必跟人去私奔,我們尋不到,也怕尋到時,被賊人拐在煙花之地,前半生過的辛苦,難道后半生也要凄涼度日,祖母和家里的苦衷,甜釀都知道,說自欺欺人也好,說心存僥幸也罷,我日日夜夜只求上天保佑,保佑我的姨娘遇上個好心人,過上好日子。”
“但無論如何,無論是以前日子的欺辱,還是可能淪落至煙花之地的悲慘境地,這都不是姨娘的錯,也是孤苦無依,被人害,被人,這世道容不得一個鮮亮服,說話熱鬧的獨子,但若有朝一日回來,還是我的娘親。我請祖母退婚,不愿因我的生母的事損傷府上清譽,給人笑柄,以后圓哥哥走的遠,我也不愿牽累他。”
轉向施老夫人:“祖母,我施府不過數年,在您邊盡孝日短,我也想在祖母邊多待幾年,共天倫之樂。”
又轉向張圓,無語凝噎,深深一斂衽,而后對施連道: “大哥哥,夜深祖母要歇了,能否請大哥哥送夫人和圓哥哥家去。”
話語完畢,不看屋人,扭頭轉向一盞銀燈。
張圓聽話語,已是癡了,心又憐又酸,思緒萬千,再見影,煢煢獨立,孤單伶俜,幾番哽咽:“甜妹妹……”
沒有面對任何一個人,而是對著一盞孤獨的燈,銀釭高照,點燈如豆,剪出薄薄的一個影,因來的匆忙,上披著件出爐銀的春衫。
出爐銀,那是種極其微妙的,銀水燒出爐的彩,被高溫灼燒的白里夾帶著一縷淡淡的,淺白紅,自銀水里洗出的淡紅,清而不寡,像人,又親切,卻不可太過狎昵。
施連要送客,張圓淚已先下:“我非妹妹不娶,明日再來和妹妹賠罪,也求妹妹不要退婚……”
人已遠去,甜釀默默的轉,去扶施老夫人:“祖母,我扶您回房歇息。”
施老夫人拍拍的手:“你方才那些話……”
“世上沒有不風的墻,總會有人知道,總得先說些什麼……”甜釀答道,“ 因我的事,讓祖母心累,我一萬個不安心。”
服侍凈面浣手,卸下釵環,等施老夫人安穩睡下,才落下簾子,換了圓荷值守,自己回繡閣去。
出來見施連在外頭游廊下站著。
這是暖春的夜,風是暖綿綿,潤的草木的青氣息,蟲鳴,星和紫的天幕。
“嫁他,就那麼好嗎?”他抬頭看著月,淡淡問,“就值得妹妹這樣用心良苦。”
“總要嫁的不是嗎?”也微笑,手,裳和月融為一。
張夫人母子兩人出了施府,門外有家人等候,見張夫人神木然,張圓失神落魄,召喚母子兩人上車。
張夫人被這一頓鬧的生氣全無,只覺無地自容,又覺得有些地方有些奇怪,張圓怪自己母親無理取鬧:“明兒再來給老夫人賠禮道歉吧。”
第二日一早,甜釀向施老夫人請愿,要去廟里小住數日:“想找個清靜些的山寺散散心,隔幾日就回來,祖母就應了我吧。”
施老夫人道:“張家再來……”
“就請祖母做主,看著辦吧,能在祖母多待幾年,最好不過。”
該有的敲打不可,免得嫁過去后再吃苦頭,也必得殺殺張夫人的氣焰。
甜釀在繡閣收拾,昨夜苗兒和同睡,知道張夫人匆匆來,又匆匆去,再看甜釀回來倒頭就睡,這會終于忍不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要去廟里住?”
甜釀搖搖頭:“也沒什麼。”
帶走兩個新婢,把寶月留下:“你在府里好生待著,把書箱里的書都拿出來好好曬一曬,太落山收回來。”
張家請了族里的尊老來施家說話,又帶了不禮,連張遠舟都親自上門來致歉,施老夫人冷了幾日才轉圜,張圓不見甜釀,只說二小姐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好不容易私下找到寶月,聽說是甜釀去了寺廟里小住。
甜釀也沒打算避他,見了來人:“圓哥哥這幾日可好?”
他黯然的點點頭,聲音嘶啞:“我只怕妹妹不好。”
給他斟茶:“我很好,只是在家住煩了,出來散散心。”
他坐了半晌,說了好一會話,甜釀撐著頭顱,懶懶的不說話,兩人去后林走走。
“母親行事魯莽,我亦未曾料到,這幾日家里人也勸了許多,母親也知愧,恨不得親自向妹妹道歉,妹妹這回就原諒吧。”
“甜釀對夫人,心中向來敬重,從來未怪過。只是經此一事,彼此心中有了芥,以后再如何修補,也是有了隔閡。”嘆氣。
“我會好好護著你,絕不讓你半分委屈,我的心始終是向著妹妹的。”張圓看著,“明年秋闈,我要專心念書……父親有座小宅子,我去看過,略簡略些,但很清幽,離府學很近,我和家里說,婚后我們搬去住好不好。”
“可以嗎?”笑盈盈的,“這樣似乎不太好?”
“可以的,我有辦法。”他握住的手。
欣喜的點頭,目盈盈的看著他,抓住他的袖子,青的年郎,眼淚像水一樣澄凈,像桃花瓣一樣和,手,微涼的手指輕輕上他的瓣,輕聲道:“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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