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甜釀再去,施連尚未歸,只得作罷,第二日一早往祖母去吃早飯,見周榮已然在主屋陪著施老夫人笑呵呵說話,旁側施連作陪。
周榮見甜釀來,直喊著侄,又說吳江的風土人,又說江都的各景致:“此次途徑,倒是有些閑空,不得在府上叨擾即可,小侄兒我可是第一次見,也要多盡做舅舅的一分心意。”
一會又夸施家姐妹幾人生的貌,一會又夸喜哥兒聰明伶俐,說的眉飛舞,施老夫人在上首忍不便發作,便是云綺幾個也心生不悅,施連陪著說了幾句,將周榮待往外堂去,人一走,云綺便要走:“這都是什麼不要臉的親戚,臭也臭死了,招人惡心。”
“你這丫頭,好好說話。”
周榮連著在施家住了個三四日,每日里也只顧在施家大魚大,酒醉飯飽之后就要同施家人說些不三不四的閑話,又要抱著喜哥兒出門玩,把喜哥兒嚇的見面就躲,除此之外分毫不提,施老夫人實在不愿應付,言語之下要送他些盤纏回吳江去,他也只顧科打諢,只賴在施家吃吃喝喝。
正是孟夏時令,正是一年中最舒適的時候,見曦園里花木扶疏,竹筍如編,熏風和暖,百花簇擁。
施連正在虛白室里喝茶,小幾上還擱著蓮瓣盞,顯然是在等。
甜釀眉眼都耷拉著,臉懨懨的,顯然幾日未曾好眠,施連卻是冠楚楚,翩然斯文。
兩人相對無言,坐了許久,第一壺茶水已冷,施連潑在窗外竹林,再煮一壺,水汽釅釅彌漫在虛白室中。
林間的蟲兒在鳴,甜釀輕聲問:“大哥哥說,沈嬤嬤已經死了。”
“對,妹妹還記得。”
“周榮是個地無賴,本不是姨娘的表兄,是和沈嬤嬤串通,來家里訛銀子的。”語氣有些苦,“哥哥上次說,讓我配合出面演一場戲,又說,沈嬤嬤邊的人,哥哥都自有安排。”
“我說過這話?”施連挑眉。
“這回他來,又不錢,不要,只顧在家里廝混,是誰指使的呢?”
“是大哥哥嗎?”
施連垂眼不說話。
“大哥哥。”看著施連。
“嗯?”他亦抬頭回。
“為什麼呢?為什麼大哥哥要這樣做?”一字一句,“為什麼哥哥要找他來為難我?”
“妹妹有很久不來見曦園了吧。”他起,倚著窗看園中景致。
很久很久之后,施連道:“近來過的頗有些不順,前些日子做了一筆生意,把妹妹的嫁妝錢全虧空了……”
“哥哥此話是什麼意思?”
“我有時也盼著妹妹出嫁,給妹妹買嫁妝,解決煩惱,希妹妹日子過的喜樂圓滿,但有時候又舍不得妹妹的乖巧可,不舍得妹妹就這樣離家而去,這兩種念頭日夜反復,折磨心神……”
甜釀打斷他的話:“這和那個周榮……又有什麼關系呢?”
“其實,張家并沒有那麼好是不是?若是他們真當敬重施家,看中妹妹,婚事何必要拖到張圓院試之后,張夫人又怎麼會氣勢洶洶、不管不顧的沖到家里來問妹妹的出,近來張家二郎升遷賀喜,辦了宴席,邀了好些太太,卻未請施家。圓哥兒看著好,其實子年紀小,未必保得住妹妹,這樣的人家……妹妹不如不嫁,索留在家中……”
“多謝哥哥為我婚事勞,深思慮,哥哥說的我都知道。”眼眶一熱,“沒有十全十的婆家,但我愿意嫁給張圓,我喜歡他,何況,我已經十八歲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只求哥哥全……”
他輕輕一笑:“可是聽說,近來張夫人和趙安人走的甚近,張圓和趙窈兒又是青梅竹馬,如今張優升遷正是得了趙家的好,張圓在府學里頭出類拔萃,人人夸他前途有,我估著這兩家心里頭都有些想法呢,眼下張夫人心頭還不知道怎麼嘀咕著要找退婚的法子呢……怕是妹妹一心出嫁的愿要落空了。”
有些有氣無力,抬頭看他:“所以這就是哥哥的打算嗎?如果張家知道施府里來了個表舅,這表舅又知道二小姐和王姨娘的一些舊事,那張家自然可以借此人的一席渾話,來施家鬧一場,把親事退了?哥哥是打著這個主意嗎?上次張夫人聽到的風言風語,是哥哥傳出去的麼?”
”妹妹怎麼會這麼想?”他甚是驚訝,“妹妹是施家人,妹妹辱,就是我施家辱,張家握住我家把柄來退親,豈不是損了我家的面子。”
施連眨眨眼,輕笑道:“不是萬不得已,我不用這等利人損己的法子……我要妹妹來退親,要施家來退親。”
“我不愿意。”咬牙道。
“那……要是明日里,周榮表舅不小心將妹妹的世告訴祖母,尼姑庵里的小九,私窠子里的小酒,都將給祖母聽呢……”
甜釀僵住不,艱難的盯著他:“我不明白哥哥的意思……哥哥攔著我不嫁,能攔住一年二年,能攔住一輩子麼?不嫁張圓,也會嫁別人,我總要離開家……”
“我可沒想過一輩子的事。”他輕輕笑,“只是恰好發現這門親事不甚滿意,又愈加喜歡妹妹對著我笑,喜歡妹妹呆在我邊,喜歡妹妹給我做裳、陪我喝茶,也喜歡妹妹對我撒、抱怨、討好,時時如此,日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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