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紫蘇上這病還不見大好，也許是郁燥失意，也許是哀莫大于心死，眼見著人消瘦下去。

施家倒是派人來看了一眼，只道：“紫蘇姑娘只在家安心養病，何時病愈了，再府也不遲，老夫人和大哥兒，心里頭都惦記著你呢，心安吧。”

沒什麼不心安的，床頭還擱著施家賞下來的金銀珠寶、裳首飾呢。

紫蘇聽言，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替我謝謝老夫人和大哥兒，我心里頭也念著主子。”

這麼再養了幾日，紫蘇上的病倒是好得七七八八，能坐能行，但也不見施家來人問，家人里又遣人去施家問消息，黑夜才回來：“施家三小姐幾日就要嫁了，這陣兒施家上下都忙得糟糟的，到是客，去問門房，半日也不見有人傳消息，后來天黑才有人出來說，不得閑，只讓等著，空時總會來接，再問到底何時，那人又說，短則十天半月，長也長不到哪去……”

家里人問紫蘇：“這話聽起來有些蹊蹺，那施家大哥兒不是對你好的麼，說要納妾，怎麼推三阻四，如何一點也不上心。”

紫蘇并不言語。

“實在不行，挑個日子，家里雇個喜轎，把你送到施家去。”

“渾話，哪有做子的，自己把自己送親的……”

紫蘇知道，這接親的日子，可能會來，可能永遠也不會來，即便來了，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過的，不把出千瘡百孔不會罷休。

也許是一直把架在火上烤。

在別人眼里，不過就是個笑話。

冷冷的眼，隨手可死的螻蟻。

半夜里，房里燒起了一把火，火是從喜服上先燒起的，而后是那些鮮亮的緞子、裳、床帳、屋舍……

鄰里眾人把紫蘇救起來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上燒傷了一塊，煙灰把嗓子熏壞了。

消息傳到施家，上上下下忙著云綺的婚事，半點也不得空，大家都坐在主屋陪施老夫人說話，施連聽下人說罷，皺了皺眉：“不吉利。”

“不過是病著，晚兩日去接，又逢著云綺的事，倒開始想不開尋短見了。”他聲音平平淡淡，“不識抬舉。”

施老夫人也覺得不吉利，全家人更覺得不吉利。

人是不能要的。

“念在服侍我多年的份上，把的奴契歸還與，讓自己過活吧。”施連道，“那些聘禮燒了就燒了，也不再追究。”

施老夫人想了想，也只能點頭：“就這樣吧。”

旁側也有外人在，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府上這樣的人家最是見，老夫人、大哥兒都是心善的，必有福報。”

他微微一笑，角扯出個弧度，出個不知是譏誚還是敷衍的笑。

第67章

云綺的婚事沒有大肆辦。一是方家清貧，二是施家近來鬧的那些事，多傷了本，施老夫人不愿招惹太多風言風語，只請了一幫子眷提前幾日來暖房。

況家闔府都來了，苗兒的肚子已完全顯出來，況學小心翼翼扶著，生怕有個閃失。苗兒領著婢去院，先拜了施老夫人，再賀了云綺和桂姨娘，最后往藍家去。

田氏和芳兒都在屋枯坐，原來是田氏于出來見客，施家也不愿讓過來，臉面丟盡，日子不好過，田氏只翹首盼著藍可俊歸家，掐指一算都兩個多月過去了，路上再耽擱，想來標船也快回江都了。

田氏見大兒養得面紅潤，條盈，再一呷手邊的淡茶，話里話外也忍不住怨天怨地。

苗兒不耐煩聽母親說這些，皺眉道：“如今有片瓦棲，母親就該恩戴德，日抱怨這些有何益，還白損了自家鷙。”

向來溫順，從不辯駁田氏的話語，如今嫁了人倒有了幾分底氣，田氏聽兒這般說，心底也涼了三分，賭氣道：“你如今是有了好日子，對我們不聞不問，心里也百般嫌棄，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

苗兒心里也有氣，直沖沖從椅上站起來，扶著婢的手就往外走，往外頭去尋甜釀。

甜釀不在主屋里陪施老夫人，也不陪著眷坐，正和孫先生在廂房清點云綺的嫁妝，一共六十四臺箱籠，都用紅綢扎著，著大紅喜字，這些今日都要送到方家去，瞥見苗兒過來，只怕腳下東一只西一只的箱籠絆著孕婦，甜釀連過去扶：“這兒糟糟的，姐姐當心腳下。”

苗兒目在那些箱籠上掃過，曉得這其中有不是當年施家為甜釀添置的嫁妝，如今都給了云綺，那甜釀的婚事施家是如何打算？

心頭存著疑，又不便多問，只含糊道：“我和三妹妹，都沾了二妹妹的……”

甜釀明白的意思，笑道：“這些都是祖母先備著的，也不拘給誰，我也是用不上的，三妹妹能用再好不過……”

兩人坐下喝了一盞茶，后來施連也來，穿著件很是鮮亮的云中紫的絹衫，領袖擺綴著團花蛺蝶，行步風流，盡顯清俊，正配著甜釀的杏子紅的，落在眼里都是鮮妍可人。

正逢著吉時，禮樂奏起，炮仗高燎，家丁將嫁妝一架架抬出去。觀嫁妝正是方家最要的一項，家里賓客聽見鞭炮聲，曉得到了時辰，都聚集在道旁，見那些床、櫥、妝奩鏡架、花瓶、錦被一架架往外走，紛紛鼓掌喝彩，甜釀唯恐人群著苗兒，攜手出去：“我們去看看云綺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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