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日后,云黛坐上了前往晉國公府的馬車。
原本點頭答應的那一日,晉國公就想帶云黛府的,但云黛以家中尚有庶務未盡,往后推了兩日。
這兩日除了收拾箱籠,又拿出錢財和契遣散了府中的仆人。
沈家奴仆不算多,但都是沈忠林心挑選,在沈家為奴多年,忠心耿耿的。見主家遭了這般劫難,姑娘還這般細心的厚待他們,心激不盡,接過銀錢,給姑娘磕了個頭,好聚好散了。
唯有周管家和娘陳氏不肯離去。
周管家道,“姑娘日后雖在晉國公府住著,但若想家了,便回來看看。老奴替您守著這院子,保管您什麼時候回來,都齊齊整整,跟從前一個樣。”
娘則是說,“姑娘您一落地,便是老奴喂養著。如今您要去國公府,那樣的大宅院,人生地不的,邊總得有個己的人。老奴雖比不上國公府里的奴仆細致妥帖,可待姑娘的真心是旁人都比不上的,姑娘您把老奴也帶上吧。”
云黛看著倆人誠懇的面孔,心頭容。
托國公府派來接應的楊婆子給府里遞了個信,國公夫人得知云黛想帶娘一同府,二話沒說便允了。
且說回現下,往國公府去的一路上,娘上安著云黛別張,可過車簾間隙,看到國公府高大軒麗的外墻,自個兒倒是驚得直咽口水,“乖乖,這國公府可真大啊,馬車沿著外墻走了這麼久,竟還沒走到門口!早聽人說國公府有一坊之大,如今看來,這話真不假。”
娘放下車簾,扭頭對云黛道,“老奴聽楊婆子說,咱們從西邊的門進,進去后先去拜見國公夫人。姑娘莫怕,楊婆子說了,國公夫人最是心善寬和,知曉您府,可歡喜著呢。”
云黛輕抿下,應道,“國公爺和世子都是好人,夫人肯定也很好的。”
說話間,馬車在西側門停下。
簾外響起楊婆子客氣的聲音,“沈姑娘,您請下車。”
云黛理了下裳,因著還在熱孝期,忌諱穿彩鮮艷的服,但時下尚在年節,又是去國公府,所以娘特地給挑了件月白小襖,素凈而不顯得太喪氣。
娘這邊扶著云黛下了馬車。
雖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然而真下了車,看到國公府氣派的朱大門,云黛還是不由得忐忑起來。
門口候著的幾位婆子快步迎了上來,朝云黛行禮,親親熱熱道,“姑娘可算來了,夫人兩日前就盼著您了。”
云黛見們這般熱的笑臉,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睜著大眼睛,面上出客氣的笑。
婆子們與楊婆子談了兩句,便又請云黛上了轎。唯恐不適應,還特地讓娘跟在轎旁作伴。
云黛坐在舒適的小轎上,雖好奇外頭的環境,卻不敢掀簾看,畢竟前后這麼多婆子仆人簇擁著,萬一打量,被人瞧見了,會不會覺得沒見識。
娘說了,國公府不比外頭,府中主母不是王侯之,也是世家閨秀。老夫人崔氏出自河北四大家族之首的清河崔氏,夫人喬氏則是名滿天下的大賢喬太傅的嫡長,書香門第,出閣前便是名滿長安的大才。這些世家貴,最是重規矩守禮儀的。
云黛從小沒娘,父兄又是武夫,禮儀規矩那些也就娘教了一些,平日里應付應付尋常人家還,在這高門世家面前怕是不夠瞧的。
云黛心想,待會兒見到國公夫人,行禮的作可得優雅,不能有差錯,得給夫人留下好印象才是。
胡思想間,轎總算停下。
“姑娘,到后院了。”楊婆子介紹著,手攙了云黛一把。
云黛站定,不聲打量著四周,又見一垂花門后走出兩位著富麗的姣子。
乍一看們的穿著打扮,云黛還以為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等那倆子開了口,才知道們是國公夫人跟前的大丫頭,專門出來迎的。
“怪道高門的奴婢賽過外頭的富家小姐,這氣度,這打扮,還真是不一般。”娘與云黛咬耳朵。
云黛強下心頭震,低頭看了看自己上的裳,再看那倆大丫鬟的,那樣錦緞做得好裳,好像都沒有幾件。
“姑娘跟著奴婢們來。”那名喚玄琴的青襖丫鬟笑道,“半盞茶前,國公爺帶著三位小爺回了府,這會子也在夫人的院里呢。”
云黛一怔,嗓音發,“都、都在?”
知道國公爺和夫人一共育有三子,世子爺已經見過了,卻不知道另外兩位是怎樣的脾。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那麼多人,心里更慌了。
玄琴見小姑娘眉眼間的怯,聲道,“國公爺是特地領他們來見您的,說是妹妹要府了,做兄長的得親自相迎才是。”
云黛知道玄琴是在寬,激的笑了下。
跟在兩個大丫鬟后往里走,穿過長長的走廊,又過了幾扇門,一路假山嶙峋,雕欄玉砌,只因冬日積雪,奇花異草凋零枯敗,了幾分蔥蘢,卻自有另一番幽靜景致。
約莫走了半刻鐘功夫,云黛總算到了主母喬氏的歸德院。
“來了來了,沈姑娘來了——”院門口的丫鬟喜笑開的喊著。
眼見著院其他人紛紛朝自己看來,云黛的子繃得地,心頭默念著,別張,要淡定。
兩邊丫鬟打起門簾,云黛往屋里去。才剛進去,就見著常服的國公爺和一位雍容貌的年輕婦人迎上前來。
云黛腳步停下,下意識屈膝行禮,“國公爺萬福……”
頓了頓,又看了眼那位氣度華貴的夫人,心想這應該就是國公夫人喬氏了,態度愈發恭謹,“夫人萬福。”
國公爺還是那般溫和,朝云黛點了點頭。喬氏則是上前兩步,手扶起云黛,“好孩子,回來就好。不必這般多禮,日后我們便是一家人了,你將這當做自個兒的家便是。”
夫人的聲音很溫,拉著云黛的那雙手又溫暖。
云黛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比想象中還要年輕貌、還要溫寬厚的國公夫人,像是喝了一碗暖暖的姜糖水,渾上下都暖洋洋的。
打量著喬氏,喬氏也打量著跟前的小姑娘。
這孩子說是有九歲,可這個頭和模樣,瞧著還要小些。小腦袋小板,細胳膊細,頭發泛黃,皮是不健康的蒼白,小臉乍一看平平無奇,只稱得上清麗,可仔細再看,會發現的五生得很是致。尤其是那雙清澈亮的黑眸,眼尾彎彎往下垂,不笑的時候顯得無辜,笑起來又添了幾分憨甜。
喬氏真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喜歡,握了握的手道,“我以后就喚你云黛,可好?”
云黛點頭,乖順應下,“都聽夫人的。”
喬氏笑意更甚,“真是個乖孩子。”
眼見倆人認識得差不多,國公爺朝云黛招手,“云黛過來,我帶你認一下你的哥哥們。”
云黛抬眼看去,只見國公爺后不知何時多了三位服華冠的年。
三人年歲各異,高也不同,并排站著,由高到低,倒格外的和諧。
云黛走到晉國公旁,晉國公給介紹道,“你大哥哥伯縉,你前兩日見過的。這個是二郎,名喚仲宣,臘月剛過了十三歲生辰。這個是三郎,名喚叔南,比你年長兩歲,十月的生辰。”
云黛好奇的目一一掃過三人。
世子爺謝伯縉似乎格外喜歡深裳,今日著一暗紫卷草紋織錦襖袍,俊的臉龐上依舊是那副清冷矜貴的神。
二郎謝仲宣,著一件雪青錦袍,烏發高束。三兄弟中,他的模樣最像喬氏,生得紅齒白,眉目如畫,一雙含桃花眼仿佛帶著鉤子,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和煦。
相比于喜怒不形于的世子爺,云黛下意識覺得這位哥哥更好親近,不過有一點很困,這大冬天的,二哥哥的手中為何還著把扇子?
抱著這樣的疑,云黛看向三郎謝叔南。他的年歲與云黛最是接近,卻足比云黛高出一個頭,穿著件簇新的朱紅袍子,頭戴金冠,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靈又狡黠,從見到云黛開始,就不停得打量著。
“阿縉,二郎,三郎。”
晉國公清了清嗓子,看向三個兒子時,表就不復對云黛那般溫脈脈,很是嚴肅,“我與你們母親收了云黛做養,以后就是你們的小妹妹,你們要寵著,護著,盡到做哥哥的責任。若是讓我知道你們誰欺負了,我定饒不了你們,都聽到了麼?”
聞言,謝伯縉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云黛一眼,“嗯,知道了。”
謝仲宣輕搖著灑金扇子,邊笑意儒雅,朝云黛頷首,“小妹好。”
謝叔南或許是被謝仲宣的扇子風給冷到了,夸張的打了個哆嗦,被晉國公一個眼刀飛去,立刻了脖子,站直了子。
他拍了下脯,聲音還有些稚,口氣卻大得很,“你既是我妹妹了,以后我罩著你,保管肅州府……哦不,整個隴西都沒人敢欺負你!”
看著三位格各異的兄長,云黛眨了眨眼睛,旋即怯怯行禮,“兄長萬福。”
聽到這聲“兄長”,謝叔南最是激,湊上前就想親近這個新來的妹妹。
喬氏輕攬過云黛的肩膀,笑道,“好了,都別站著了,去里頭坐著聊。”
眾人一道進了屋。
……
屋地龍燒得暖烘烘的,桌上擺著各糕點果子、炒貨果脯。
喬氏命人端了一盞冰糖燕窩,讓云黛潤一潤嗓子,又噓寒問暖了一番。
子說話,晉國公和三位公子都不好話,只陪座著,靜靜喝茶。
待云黛將燕窩喝完,喬氏起對父子四人道,“我先領云黛去的清夏軒,你們自去忙吧,等夜里咱們一家再一齊用飯。”
晉國公便帶著兒子們先行離開。
出了歸德院,晉國公自去前院書房,三兄弟則往北苑走去。
父親一走遠,子最跳的謝叔南立刻來了神,迫不及待與兩位兄長討論起云黛,“這個新妹妹可真矮,大哥,你不是說有九歲麼,怎麼我看才七八歲的模樣。從前是窮得沒飯吃嗎,怎麼面黃瘦的?”
謝仲宣晃著扇子,“母親不是說了,自小弱,而且八品校尉的俸祿算不上多,估計也沒過過什麼富貴日子。不過既然到了我們家,好吃好喝的調理著,子應當能強健些。”
謝叔南嘖了一下,“我先前還以為新妹妹應該長得漂亮的,沒想到都比不上喬玉珠那個活夜叉。個子小就算了,膽子也那麼小,好像聲音大一點都能把嚇暈過去……”
“三郎。”謝伯縉停下腳步,斜覷著謝叔南,語氣嚴肅,“不準這樣說妹妹。”
長兄如父,謝叔南這個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兩人——第一是晉國公,第二便是長兄謝伯縉。
被大哥這麼一教訓,謝叔南悻悻閉,了下鼻子。
謝仲宣見狀,拿扇柄敲了下謝叔南的額頭,打著圓場,“大哥說得對,背后說人是非,非君子所為。何況玉珠和云黛都是我們的妹妹,更不能這般說。”
謝叔南懨懨的,“我知錯了。”
謝仲宣掀,轉向謝伯縉,“大哥,三郎說他知錯了,下次不會了。”
謝伯縉看著兩個弟弟,低低的“嗯”了一聲,這才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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