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喬玉珠一副老學究模樣，背著手在清夏軒里溜達了一遍，里夸道，“嗯，不錯，書房雅致闊朗，寢屋布局舒適，你這個地方搞得不錯嘛。”

一回頭見到云黛依舊雙手捧著小臉，眉眼彎彎著自己的模樣，喬玉珠只覺得牙酸，忙道，“你別再這樣麻兮兮的看著我了！”

云黛一愣，放下小手，坐直子，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小聲道，“我覺著玉珠姐姐你人好，看著你就想笑……”

喬玉珠見這樣，眉心跳了兩下，似是有些無奈道，“算了，你想看就看吧。”

云黛一聽，那雙才斂起笑容的黑眸又彎了月牙兒，嗓音道，“謝謝玉珠姐姐。”

這一聲姐姐得又甜又，喬玉珠心頭微，忽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小傻子當妹妹也好的。不過——

“經過今日這事，你應當知道喬明珠不是什麼好人了吧？”喬玉珠一臉嚴肅。

云黛點點頭，“知道了。”

喬玉珠雙手懷抱在前，“那你既然認了我這個姐姐，以后就不許跟喬明珠玩。你若是跟玩，就別跟我玩，知道嗎？”

云黛繼續點頭，很是干脆，“知道的，我不跟玩了。”

喬玉珠這才滿意，抬手了下云黛垂在耳邊的小發髻，“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放心，你跟我玩，以后誰欺負你，我替你出頭！”

云黛眨了眨眼，覺著這話有些耳。

好像剛府時，三哥哥也是這樣說的。真不愧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連說的話都這麼相似。

雖說今日春日宴遇上了不愉快的事，但能與喬玉珠好，云黛覺著這一場宴會還是很有意義的——起碼宴會的社目的達到了。

姐妹倆在清夏軒玩了大半個下午，期間謝仲宣還派了小廝過來，送了一堆筆墨紙硯和書本，還有兩盒致的花箋。云黛借花獻佛，將那盒印著凰花的花箋送給了玉珠。

玉珠雖不讀書，但對這些漂亮的文得，歡歡喜喜的接過，還說明日到家塾里，回贈云黛一盒梔子花香膏子。

直到喬氏派人過來尋，說是宴會散了，孫氏也要回府了，倆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當日夜里，云黛去歸德院用膳。

見喬氏和國公爺像往常一般和諧，并未提及白日之事，云黛暗暗松了口氣，看來三哥哥并未將那事告知夫人和國公爺。

這樣好的，并不想為著的事，讓夫人多添煩憂。打從進府以來，夫人又是請來鄭嬤嬤教規矩，又是安排去讀書，已經夠給夫人添麻煩了。

只是不知道按照三哥哥的直子，是如何忍住不說的？

云黛心里琢磨著，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往側坐著的世子爺看去，纖細的手指了筷子，一個猜測浮上心頭：應該是大哥哥管住了三哥哥吧？

也不知是看的太過明顯，還是那人太過敏銳，謝伯縉忽而斜了一眼過來。

云黛心口一跳，忙不迭低下腦袋，著碗里的飯。

謝伯縉側眸，見小姑娘白的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像是兔子啃蘿卜般，不聲地扯了下角。

***

翌日，是個明，萬里無云的好日子。

隴西神威軍大營，士兵們正手持□□刀劍演練著。隆隆鼓聲鏗鏘激昂，響亮的口號聲震天地，聽得人熱沸騰。

昭武副尉蔣明岸徑直往晉國公的主帳走去，準備匯報上月軍隊訓練進度，才走到門口，便見一襲蒼騎裝的謝伯縉從帳中大步走出。

蔣明岸立刻堆起笑，躬問好，“世子爺萬安，國公爺可在里頭？”

謝伯縉雖寡言語，但待人卻并不失禮。這若放在平日里，蔣明岸與他攀談，他也會答上一句，來往客氣。可是今日，他只停了步子，若有所思的看向蔣明岸。

他本就生了一雙深邃冷淡的眼眸，這般面無表的盯著人瞧，直人背后一陣惻惻的。

蔣明岸著頭皮，惴惴賠笑道，“世子爺為何這般看屬下？”

謝伯縉薄輕啟，“只是好奇你蔣家的眼睛有多高，朝廷八品在你們眼中都可作笑柄。”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蔣明岸懵住，等反應過來還想多問，便見那位小爺大步離去。

蔣明岸心頭打鼓，不由反思起來，自己哪里得罪了這位小爺？

絞盡腦想了一日，他都想不出緣故。直到下值回到府中，他在飯桌之上提及此事，然后看到了嫡妹蔣樂敏陡然變白的臉。

蔣明岸察覺到不對，忽而又想到昨日母親帶著妹妹去國公府赴宴，在這之后，世子爺才突然這般冷臉。

“樂敏，昨日你在國公府，可遇著什麼事了？”

“啊……沒，沒有。我能遇著什麼事，不過是與別府幾位好的姑娘一起吃吃茶，說說話罷了。”蔣樂敏端起跟前的湯碗，故作鎮定的抿了口八寶甜湯。

蔣明岸皺了下眉，覺著或許是自己多疑了。哪知他側的妻子忽然開口，“世子爺不會無緣無故提到八品，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國公府那位新收的養，其先父就是八品的校尉吧？”

這話一出，飯桌上再次安靜下來。

主母徐氏也恍然意識到什麼，呢喃道，“昨日國公夫人讓那云姑娘去跟孩子們玩，那云姑娘卻與文慶伯府的三姑娘一道回了院子里，直到宴會散了，都沒再出來……”

心下一驚，轉臉去看自家兒，只見蔣樂敏目閃躲的低下頭。

徐氏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登時心下大，沉下臉喝道，“樂敏，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快如實說來！這事可牽涉到你父親與兄長的前程，你若敢有半句瞞，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蔣樂敏從未見過母親這般嚴厲的面孔，原本想要狡辯的話到了嚨又咽了回去，幾番掙扎，終是不敢瞞，臉灰敗的將昨日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害怕地啜泣，“兒也沒想到那喬玉珠和沈云黛會聽見……定是那沈云黛與世子爺告了狀，對，一定是的，那個卑鄙的小……”

“賤人”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只聽得“啪”一聲，折沖都尉蔣大人一個掌照著蔣樂敏的臉了過去。

蔣大人是武將，手勁本就大，尤其這會兒還在氣頭上，這一掌直把蔣樂敏掀翻在地，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口腔里一片腥甜。

“你還敢再罵！還嫌你干得事不夠蠢嗎？！”縱然一貫寵這個兒，但一想到蔣家子孫的前途將要斷于的手上，蔣大人氣得牙，恨不得將打殺了好。

若不是見徐氏上前拿子護著蔣樂敏，蔣明岸都想上去補兩腳，他強著怒氣罵道，“在國公府的地界上說國公府的是非，還被正主聽個正著？你個天殺的蠢東西！你這是要葬送我與父親的途啊！”

“嗚嗚……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爹爹，哥哥，我知錯了……”

眼見著蔣樂敏一臉委屈地哭個不停，徐氏還護著，蔣大人毫不留的指著母倆責罵了一番，直罵得母倆淚水漣漣，泣不聲。

鬧哄哄的直至夜深，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蔣大人才冷靜下來，沉著臉對徐氏道，“明日備上厚禮，帶著這個不孝去國公府賠罪！”

蔣樂敏哭得凄凄切切，百般不愿登門，可看到父兄嚴厲的面孔，到底沒敢說個“不”字。

這夜，蔣家人徹夜未眠，翌日上午，徐氏就帶著臉頰紅腫、形容憔悴的蔣樂敏去了晉國公府。

他們到的時候，云黛已經和謝叔南去家塾讀書了，是以喬氏見到前來賠罪的徐氏母，還有些詫異。

待弄清楚事經過，喬氏面上依舊以禮相待，但態度明顯冷淡下來。

徐氏如芒刺背，擰著蔣樂敏的手，干對喬氏道，“夫人，實在是我這個兒沒教養好，我知道此事后，與父親狠狠訓斥過了，還請您寬恕則個。”

喬氏瞥過蔣樂敏那張脂都蓋不住的紅腫臉頰，飛快地皺了下眉頭，旋即又松開，面上笑得疏離，“徐夫人這話言重了，姑娘家年紀小，沒個把門的，我也能理解。”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徐氏表僵，讓蔣樂敏面如死灰。

母倆在下首站著，喬氏不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才再次將視線落在徐氏上，“倒是難為你們登門賠罪，這禮我就替我家云黛收下，那孩子向來溫順寬容，想來也不會與你家四姑娘多計較。不過蔣夫人，你回去后，可得好好管教一下你家四姑娘了……”

并未多說，只意味深長的看了蔣樂敏一眼。

徐氏只覺面盡掃，慚愧地低下頭，連連稱是。

喬氏趁機讓們退下。

等婆子領著徐氏母離開，玄琴一邊給喬氏肩，一邊問道，“夫人何不直接趕了們出去，何必還收們的禮？”

“昨日出了這事，幾個孩子沒一個與我說的，云黛是老實，自個兒咽下這口氣，不想給我惹麻煩。至于二郎和三郎……只能是阿縉不許他們說。”

喬氏染著蔻丹的纖細手指輕翻著蔣家送來的禮單，淡聲道，“也是，與我說了，我心頭不悅，卻又不能上門揪著他們賠禮道歉，最多咽下這口惡氣，日后不與他們幾家來往。現下阿縉那邊施了，倒讓他們主上門賠罪。若我沒猜錯，蔣家今日登了門，其他幾家也快來了。好的，又給了他們教訓，又有厚禮拿，這些實在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我存起來給云黛當嫁妝，也不枉那孩子忍得一口氣。”

果真就如喬氏預料那般，徐氏母上午剛走，下午就有另外兩家夫人聽到風聲，火速帶著自家兒以及厚禮登門賠罪，翌日又來了一家。

至此，除了文慶伯府孫氏沒把喬明珠帶來，那日說壞話的幾位貴，都挨個登門賠了罪。

孫氏雖沒登門，卻在喬府親自押著明珠給云黛賠罪，還罰明珠抄寫五十遍《誡》，足思過。

喬玉珠見著明珠罰，心里快活極了，得知蔣樂敏等人登門致歉的事后，更是樂得眉飛舞，拍掌好，“那蔣樂敏素日博賢名，這回出了這事，怕是不用多久整個隴西府的夫人貴們都知道了。一個搬弄口舌是非的子，哼，日后說親怕是難尋到好人家了。云黛，你也盡可消消氣了。”

云黛將視線從最前排的空位收回，朝玉珠眨了眨眼睛，“我早就沒生氣了。”

那日看到那幾人被抓包的窘模樣，的氣就消了大半，等與玉珠玩了一下午，剩下的一半氣也沒了。只是事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是沒料到的。

昨兒個喬氏還拉著的手，寬厚溫的對說，“你是我們國公府的姑娘，有國公爺給你撐腰，那些人再敢犯到你頭上，總得掂量掂量要付出的代價。”

末了，還將幾家的賠禮單子給看，說是又給攢了千兩銀子的嫁妝。

云黛對銀錢沒什麼概念，反正都喬氏存著，只好奇一點，“夫人，蔣家為何會登門道歉？難不蔣樂敏將這事與家里人說了？”

看那日蔣四姑娘想要顛倒黑白的勁兒，并不像是坦誠明理、知錯就改的人啊。

喬氏聞言一笑，只道，“那蔣家長子正好在隴西軍里當差，與你大哥哥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這下云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世子爺平常的冷面孔就夠讓人退避三舍了，遑論他有意冷落一個人，怕是比那滴水冰的數九寒天還要冷，是想想都覺得牙齒打。

這樣算來，世子爺已經幫了好幾回了。

云黛又開始思考著該送什麼禮給謝伯縉以表謝。

恰好喬玉珠在耳邊埋怨著孫氏做紅的事，“繡那些東西煩都煩死了，家中又不是沒有丫鬟婆子，們會繡不就好了嘛。若是府中丫鬟手笨，大不了花錢去外頭買唄，總能買到可心的……”

云黛笑道，“自己手與旁人總是不同的。日后給家里人做些鞋帽子的，這份心意就難能可貴。”

喬玉珠不以為然，張開手掌，“你看，我繡得十手指全是針眼，痛死了……”

云黛看著玉珠的手，不自覺想到謝伯縉的手。

他那雙手長而大，指節瘦長，如玉雕般好看，但指腹卻有一層糲的老繭，是常年握劍拉弓留下來的。

忽的有了主意——既然他經常握劍拉弓，那給他制一對護腕吧。平日里戴著可以裝飾，拉弓放箭時也可防護著不被弦傷到手或袖子，又觀又實用。

越想越覺得可行，這日從家塾下了學，回去就讓琥珀尋了些耐磨又的好皮子，當夜便做了起來。

只是還沒等做好護腕，外頭傳來消息，邊關又起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