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霖失神幾秒,臉蒼白,薄抖著問道:“易初呢?”
救援隊隊長:“我們正在全力搜尋中,暫時沒有找到易小姐。”
晏霖衝著手機怒吼:“快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
他吼得歇斯底裏,麵目猙獰,雙眸變得猩紅。
給許蓉玉開車的司機,在晏家幹了快十五年,頭一次看見晏家太子爺這樣失控。
晏霖握著手機,甚至忘了掛電話。
最後還是救援隊隊長把電話掛斷的。
晏霖蹲在寺廟外這棵參天大樹下,過麻麻的樹葉隙,在他上照出斑駁的剪影。
他蹲在地上,一手捂著臉,一手握著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緩緩從手中落,他雙手捧著臉,啜泣聲從指間溢出。
司機心沉重地走到他跟前,蹲下來,了他一聲:“爺?”
晏霖肩膀聳著,啜泣越來越大聲。
司機又了一聲,他仍是不理。
司機歎了口氣,站起來,走開幾步,默默陪著他。
晚上八點,晏承誌從外地坐飛機趕回北城。
他在寺廟外這棵樹下,看見了正坐在地上哭泣的兒子。
晏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他一直哭一直哭,不管不顧,像個孩子。
恍然之間,晏承誌竟覺得,這一刻的晏霖,真的隻是個孩子。
晏承誌忽然意識到,這麽多年裏,自己好像從未真正把晏霖,當過一個孩子,哪怕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
晏霖小時候,晏承誌不許他哭,不許他玩,不許他做任何他喜歡做的事。
晏霖的年隻有無休無止的學習。
他很小的時候,晏承誌就知道這孩子極其聰明,所以把晏氏的希,全都在他肩上。
要不是今天,親眼看見慟哭的兒子,晏承誌差點忘了,晏霖其實,也隻是一個人罷了。
一個有有,有歡有喜,有有恨的人罷了。
他不是維持晏氏興旺的工,也不是見證晏氏巔峰的碑。
他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活生生的人,失去了母親,失去了人,也是會心痛,會哭泣的。
晏承誌走到兒子跟前,出手來,輕輕了他的頭。
晏承誌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這個作了。
晏霖小時候,他才會這樣。
然而那時候,作為父親,晏承誌著兒子的頭,滿口講的都是——“晏家以後就要靠你了。”
晏家以後就要靠他了。
可他又能靠誰呢?
他這三十年一路活過來,究竟靠過誰呢?
誰給過他家庭的溫暖,誰真正在乎過他的喜樂哀愁?
晏承誌曾無數次痛心疾首,為何養出了這樣一個叛逆的不孝子。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領悟,原來錯誤的源頭,是自己。
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晏承誌蹲下來,拍了拍兒子那仍在起伏的肩膀,沉重的聲音抖著:“霖子,咱們回家等吧。”
晏霖猛地抬起頭來,瞪著那雙哭紅哭腫的眼睛,衝父親吼道:“不!我要在這兒等初初,一個人會害怕的!一個人——一個人…………”
晏霖泣不聲,攥拳頭,狠狠砸向地麵。
晏承誌明白,此時此刻,兒子心裏會有多痛。
可他不得不提醒兒子,有些事實,遲早是要麵對的。
“霖子,回去等消息吧。你媽媽已經送走了,要不要先去看看媽媽?”
聽見父親提到母親,晏霖搖了搖頭,雙眸失神:“為什麽要讓初初來這裏?為什麽要帶初初爬山?為什麽——”
晏霖猛地頓住,定定看著父親,一字一句問道:“當年,瑄瑄母親是不是——”
“霖子!”晏承誌嚴厲嗬斥,打斷兒子的話,“當年警方早已結案。瑄瑄母親死於自殺。今天你媽媽和易初,一個骨未寒,一個下落不明,們發生過什麽,除了們自己,沒有人能妄加猜測。”
晏承誌扭頭向旁邊了一眼。
司機站在遠,等著他們父子倆。
方才那些話,晏承誌語氣很重,但也刻意低了聲音,就是不想讓旁人聽見。
晏霖眉眼間浮現一蒼涼而鷙的冷笑。
“爸,你覺得我會信嗎?如果今天們沒出事,我可能還會跟以前一樣,從不懷疑我媽。但是偏偏今天,出事了。”
他著父親,目冷若冰霜:“爸,其實你也不信的吧?你那麽明,跟我媽朝夕相,是什麽人,你比我還了解,你真的信——”
“夠了!晏霖,是誰?是你母親!生你養你的母親!我看你是徹底瘋了才會說這種胡話!”
晏霖從地上站起來,仰頭向夜空,閉上眼睛。
“對,我是瘋了。這不就是您跟我媽願意看到的嗎?我媽真好啊,生我一場,養我多年,真是太好了。錯的那個人是我!”
他轉頭看向父親,指著自己:“是我太不孝,是我太貪心!是我不該對自己的父親母親存在一丁點幻想!不該妄想他們夫妻恩,不該妄想他們不吵架不摔碗不同床異夢!不該妄想他們除了給我錢還能給我哪怕一丁點的!不該妄想他們關心我,包容我,信任我!不該妄想他們接我的人,哪怕是我豁出命來的那一個!”
晏霖嘶吼著,像一隻野。
聲音飄向山穀,從那寂靜深又傳來回響。
一聲一聲,一字一字,鑿在晏承誌心上。
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終於在兒子一句一句的嘶吼中,流下了悔恨的熱淚。
這天晚上,晏承誌在太平間,守著妻子的過了一夜。
而晏霖,留在山中,留在寺廟前的那棵參天大樹下,過了一夜。
他不知道,他的易初是否還活著。
如果還活著,肯定還在山穀裏;
如果已死去,肯定也還在山穀裏。
無論是死是活,他都要留在這裏陪。
沒死,他就陪著的人;
死了,他就陪著的魂。
他終於在這一天徹徹底底認清了自己——
哪怕是最恨的那一刻,也從未希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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