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賀司珩沒什麼表,按下接聽按鈕。

余瞥見今兮戲謔的眼神，他徑直下車,繞到駕駛座，按下免提，和江澤洲說話。

“大晚上，什麼事兒？”

江澤洲還是第一次聽賀司珩用這麼冷淡又疏離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頓了半晌，“你在做手？”

“做手我還能接你電話？”

“你不做手發什麼火？又不是在辦正事兒！”

“你怎麼知道我沒在辦正事兒？”賀司珩徐徐反問，角牽起的弧度,帶著極淡的諷刺。

那邊沉默片刻，江澤洲咳了咳,“那要不，您先忙,我待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有事說事。”賀司珩稍稍提了語氣，但仍著一不爽。腳踩油門的時候,都憋著一火，發機“轟——”的一聲，極響，穿破寂靜的平凡雪夜。

黑保時捷離開,車卷起混淆著雪的泥,在地上翻涌,濺起一片污穢飄在風中。

江澤洲那邊也聽到了發機的聲音，“在外面？”

賀司珩說：“老宅。”

江澤洲問：“不過夜？”

不消一秒鐘,他又自問自答，“也是,你要是在那兒過夜,今兮就一個人睡了。”

今兮看的很清楚,江澤洲提到名字時，賀司珩的眉間皺了一下，很細微的表變化，不過幾秒，就恢復了如常神。

今兮見他這麼難的表，心很是愉悅。

驀地，江澤洲便聽到一個滴滴的聲在他，嗔的，到人骨子里，“——洲洲哥哥，晚上好啊。”

江澤洲一愣，先是茫然，震驚。

接著，今兮在賀司珩越來越難看的表里，又說，“洲洲哥哥，你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關心阿珩哥哥啊？”

“……”

“……”

靜半晌。

江澤洲扯了扯角，憤怒地咕噥了幾句，聲音很低，但依稀能聽出來，是在說臟話。而后，他半無語半諷刺地開口：“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是你們游戲里的玩嗎？”

今兮笑得花枝。

賀司珩開著車，目不移，語氣平靜：“鬧夠了？”

這話顯然是對今兮說的。

今兮點點頭：“還行。”

賀司珩：“你總鬧他干什麼？”

今兮：“誰讓他總是看到我出糗的時候。”

尤其是上次悅江府，怒氣沖沖，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結果發現是個誤會。后視鏡里，江澤洲要笑不笑的表。

一直記著。

小家伙記仇得很。

賀司珩勾了勾角。

江澤洲琢磨片刻，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倆是真沒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是你倆的玩，是今兮養的寵是吧？”

今兮：“怎麼會呢，你是我的洲洲哥哥。”

今兮剛來南城，還是高中生。那時候的，除卻那幅高傲清冷的好皮相，也還是個乖乖，會賀司珩——阿珩哥哥，也會江澤洲——洲洲哥哥。

只是這個稱呼，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賀司珩糾正。

賀司珩這人，雙標的。

他喜歡今兮他哥哥，但不喜歡今兮別人哥哥。

今兮能理解他的私心，畢竟和他一樣，占有濃烈。每次，遇到賀司珩“阿珩哥哥”的周橙，當晚，總不會讓賀司珩好過。

“別這麼我，”江澤洲聽到這個稱呼就頭大，“我每次聽到你我哥，就沒什麼好事兒。”

今兮笑了笑，沒再說話。

一旁，賀司珩問他：“這麼晚給我打電話，什麼事兒？”

被他一提醒，江澤洲繞回正題，“之前元旦的時候和你說的那個投資……”

他們在聊工作，今兮沒心思聽，也聽不懂。無所事事，在邊上玩手機。很快，車子駛地下停車場。

今兮瞥了眼賀司珩，他眉頭蹙，似乎遇到了棘手的事，沒打擾他，先一步下車。只是在離開前，從包里掏出一樣東西，放在中控臺。

賀司珩注意到的小作，但也沒仔細看，仍和江澤洲說話。

江澤洲這個投資項目，特意拉了賀司珩一起加。畢竟，就靠醫生那點兒死工資，連他日常開銷都不夠。

賀司珩從大學時就開始投資。

回報最高的，當屬周楊的酒吧，每年分有七位數。

其他七七八八，投資也不，一年加起來，也有八位數的盈利。

有的人就是這樣，不止是出好，相貌好，連運氣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管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的功。

就像這個投資項目，賀司珩利用空余時間了解了下，又和自己的父親說了幾句，便大致做出決定。可江澤洲還是猶豫不決，“我只是覺得，風險太高。”

“高風險高回報，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從頭再來。”他輕描淡寫。

安靜無聲的停車場。

許久后，江澤洲說：“行，那就照你說的做，大不了從頭再來。”

賀司珩淡淡道，“我不做沒有回報的事兒，輸不了，放心吧。”

這話像是一枚定海神針，住江澤洲惶惶不寧的緒。

事談完，賀司珩去中控臺拿手機。

視線里，看到中控臺多了兩張紅百元大鈔。

科技帶來的便利，讓他有太久沒見到現金了。所以這是？今兮留的？

指尖到手機屏幕，屏幕隨之亮起。

彈出兩條未讀消息。

他點開。

是今兮在十分鐘前發的。

今兮：【司機哥哥，這是給你的車費。】

今兮：【別嫌。】

賀司珩撿起那兩張現金，好一陣失語。

……真把他當司機了是吧？

另一邊，今兮拿起睡，準備進浴室洗澡。

看了眼手機。

都過去十分鐘了，賀司珩還沒回消息。

沒說話，把手機放回去，繼續充電。轉要進浴室時，聽到玄關傳來的聲響。

回頭，就這樣撞上賀司珩的眼。

他緩緩走過來，目沉定，眼里沒有其余東西，也沒有這個世界，只有。在面前停下，眉梢微往上挑，“兩百塊錢就準備把我打發了？”

今兮著他：“打的都不要一百。”

賀司珩眼里斜出一抹不懷好意，他湊近，把帶進浴室里，溫熱的呼吸吞吐，“我和別的司機能比嗎？”

“怎麼不能了？不都是司機？”

“我這司機，可不收錢。”

“那你……”

上的服，悄無聲息地掉在洗手臺上。

“我只要人。”他低啞嗓音，拉開夜晚的帷幕。

平整的服在中生出的褶皺，賀司珩看著如同小貓般在自己懷里嗚咽，黑漆漆的眼里生出霧氣。

“我的胃口，向來有多大，你忘了是不是？”

他怡然自得的低語，令惱怒。

手，在他后背留下一個又一個明顯抓痕。

-

結束后，今兮憤憤不滿。

向他討伐：“你把我的錢還給我。”

賀司珩：“就兩百塊錢，至于嗎？看你這小氣樣兒。”

今兮說：“我翻遍整個包，就找到兩百塊錢，這可是我的全家當。”

賀司珩拿浴巾把整個人都裹起來，而后，把抱出浴室。

他慢條斯理：“全家當就兩百塊錢？”

已是十二點多，今兮又困又累，眼皮都在打，強撐著困意和他爭辯，“現金，懂嗎？現在誰還用現金啊？”

“而且，對你，現金有用嗎？”

被他放在床上。

賀司珩拉起被子想給蓋上，忽地跟活過來似的，在床上滾了一圈，又滾回他面前。腳趾，不安分地勾著他上披著的浴巾，抵著他的皮挲，眼皮掀，眼里滋生艷滴的，尤為勾人，“——只能獻，不是嗎？”

賀司珩眉心一跳，出的腳腕，整個人在上，危險氣場迫，“真覺得我不會再來一次是不是？明兒個八點上班，今兒個三點睡我都能起來。”

“……”

今兮臉一變，踹了他一腳，之后，扯著被子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的，丟出兩個字：“睡覺！”

-

雖說是放假，今兮規律的作息，讓前一天晚上不管再晚睡，隔天，不到八點就醒。

如此過了幾天，轉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七。

今兮手機里躺了不沈雅月發來的消息，無一例外，都是問什麼時候回家的。

今兮找了各種理由搪塞，想著能晚一天就是一天。

可已經是年二十七。

再拖，總不能到年三十才回去吧？

下午，今兮又收到沈雅月發來的消息。

對面坐著的孟寧問：“誰給你發消息？”

今兮：“我媽。”

拿出手機看了眼，熄屏，沒回，把手機放回口袋里。

孟寧疑：“不回嗎？”

今兮面如常，淡聲說：“沒什麼事兒，不用回。”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口，平靜地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的飛機回江城？”

“晚上八點。”

“我送你去機場？”

“不用，我媽待會來接我，一道兒過去。”

“好。”

下午茶結束，二人又逛了會兒街，隨便吃了頓晚飯，孟寧便離開。

今兮不知要去哪兒，突然想起今天賀司珩說，陶桃況好了不，轉到了普通病房。坐在車里發了會兒呆，輸醫院的地址，開車過去。

找到陶桃所在的病房樓層，今兮左右看看，不知道陶桃在哪個病房。

想找個護士問一問，恰好，看到了在走廊走的王菁曼。

王菁曼也看到了，快步走過來，輕聲問：“怎麼過來了？”

今兮說：“我過來看看您，順便看看陶桃，況……還好吧？”

王菁曼說：“比之前好了一點兒，只是人還是腫著的，剛剛換藥的時候，一直沒哭，也沒鬧。以前可不這樣，作做不標準，被我打手心，我還沒到呢，就在那兒哇哇大。”

畫面太形象，今兮笑了。

王菁曼說：“正好你在，我要回家拿點兒東西，你在這兒幫我看著點兒陶桃，有事護士就行。”

今兮應：“好。”

陶桃的病房是二人間，另外一張床的病人今天剛出院，因此病房只有一個人，很安靜。

今兮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步子也很輕，怕打擾到休息。

只是，離得近了，聽到病房里小聲的嗚咽聲，痛苦的，難熬的，帶著忍的哭腔。

始料未及，腳步一滯，沒再往里走。

今兮靠在那張空的病床邊，無聲地盯著地面。

手機鈴聲在此時響起。

今兮手忙腳，從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機，發現，響的不是的手機。

“姨媽？”陶桃王菁曼，的聲音也很小，在病房外，都聽不到的程度。可一遍又一遍，執著地王菁曼。

“王老師回家拿東西了。”今兮掀開床簾，收起剛才的表，朝陶桃溫和的笑，“我是今兮，王老師的學生。”

“今兮姐姐，我知道你。”陶桃的臉都被紗布包著，本看不清是在笑，可話語，是輕松的，暢快的。

提醒：“今兮姐姐，手機響了，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我媽媽給我打電話？”

“嗯。”

手機放在床邊柜子上，來電顯示，是媽媽。

今兮按了接聽，打開免提，而后，把床簾重新拉上，給陶桃私人空間。

“陶桃，今天怎麼樣了，媽媽明天就來了，不要怕啊。”

“好的，我沒怕，媽媽，一切都好的……”陶桃說話語速很慢，幾乎每說幾個字，都要大幅度地深呼吸，“這邊醫生護士，都，對我很好。”

“好，那就好，你姨媽說，你今天換藥都沒哭，我的兒真棒。”

“對啊，換藥，都不痛的。”

“……”

“……”

今兮靠在床邊，拿出手機，看了眼和沈雅月的聊天記錄。

指尖在鍵盤上了，想打字，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兩年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和父母通，就連隔著手機，都能覺到的抵。

在思考要發什麼給沈雅月的時候，陶桃那邊的通話結束了。

接著，病房里便響起陶桃的嘶吼，極小聲的嘶吼，帶著無能為力的憤怒。

白的床簾沒有完整拉上，留著一小道。

過隙，今兮看到陶桃疼的牙床，雙，都是慘白，毫無，更別說本就煞白的臉，淚水順著眼尾淌下來，鬢角，淋枕頭。

“媽媽，真的好疼……”

“我真的……要疼死了……”

“我好想你……”

“好疼啊……真的好疼……”

今兮的嚨哽住，默默離開，給陶桃藏不住的脆弱和痛苦一個空間。

靠在走廊的墻邊，想起陶桃剛才的話。

人在最痛苦最艱難的時候，似乎想到的永遠都是母親。這無關弱，這也無關別，這是人的本。

母親懷胎十月，是任何無法比擬的。沒有人比母親更偉大，也沒有人能夠比母親更能會你的痛苦。

也不例外。

也好想媽媽。

今兮拿出手機，這次，沒對著聊天框遲疑猶豫，而是直接撥打沈雅月的手機號碼。

電話鈴聲嘟嘟嘟響。

三聲后。

電話被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