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燭火微末,投映下疏疏落落的剪影,金穹頂之上高懸的明珠暈開溫朦暖, 謝青綰卻在這樣和的影里難以承一樣闔了眼眸。
仿佛也是窗外暴雨里簌簌零落的木葉。
輕吻落在眼瞼, 帶來沉沉庇佑與不可掩蓋的危險意味。
他呼吸明顯, 脈搏劇烈偏又目專注得要命:“睜眼,綰綰。”
顧宴容低眸俯而來, 將的怯懦、堅定與面對未知時藏不住的慌與躲逃盡收眼底。
他像是一柄淬鍛銳利的劍,眉眼濃墨, 寒凜冽:“看著我。”
浮堂外燈火通明,
素蕊候在廊下, 在嘈雜雨聲中聽見不過氣一樣低回斷續的啜泣。
嗓音一貫清澈, 在掩蓋不住的哭腔中染上潤澤意, 其間約摻著黯沉而低啞的男聲。
小廝們一桶接一桶地將燒好的蘭湯抬至側殿空大的玉磚池。
昏蒙不見輝影的夜幕在彌彌霧汽中仿佛無限綿長。
雨夜寒涼,玉磚池中滿盛的蘭湯由沸熱一點點涼卻, 素蕊支使著眾人換水,努力忽略寢殿令人頭皮發麻的靡靡聲響。
夤夜雨勢駭人, 不知至幾更, 才終于聽到有冷冽而暗啞的聲音吩咐道:“備水。”
素蕊便跟在眾人最后, 從外間退出時見攝政王披凌,懷中垂下一只白皙玉的手來。
或深或淺的紅痕從細臂膀直蔓延到指尖。
震了下,再不敢多留,急匆匆跟著眾人一道退出去。
謝青綰在天將破時才終于堪堪得以睡去。
樊籠外華衾再度籠罩, 將雨聲與濃云之下昏暗到幾近于無的天一同隔絕去很遠。
靡而狼藉的棉褥、云被連同枕被盡數換過。
裹著嶄新而松的云被, 蜷作小小的一團睡得昏昏倦倦。
顧宴容半跪側, 在良久的緘默中抬手替掖了掖被角。
于是睡夢中蹭尋著熱源, 將鼻尖埋進曾噙著淚花驚怯著要掙開的那雙手里。
樊籠底欄上已層層疊疊鋪設著極厚的綿褥,又因著籠腳略高,更比周圍鋪陳細的雪絨地毯高許多。
分明哭著央著發過一的薄汗,卻仍舊像是怕涼一樣驚蜷著。
連秀氣的下頜都微冷。
顧宴容極淺地擰了下眉,才一睡下,側睡安寧的謝青綰已手腳并用地掛進他懷中去。
暖烘烘的。
委屈顰蹙的眉眼都舒展一些。
蘇大夫拎著藥箱,巍巍地前來請脈。
他自始至終低眼不敢直視這座寢殿中奢靡又詭譎的陳設。
云母屏風、白楠矮幾連同檀香的花窗,無一不出與暖意。
可偏偏卻用著最是雍容難以的上等浮雕紙,近乎阻隔一切天。
蘇大夫眼觀鼻鼻觀心,全未抬眸窺睹過半分寢殿正中被華衾全然籠罩的龐然大。
他無心揣度,跪坐在錦衾之外的團上,正要本本分分地隔著帕子請完今日的脈,先被那只白手腕上泛濫災的痕跡驚了下。
肢末都已是如此景,旁的地方自然可想而知。
蘇大夫定了定心神,仔仔細細診過了脈象,才要開口,又被素蕊客氣周到地請出去。
攝政王玄錦袍,不疾不徐地自華衾走出,隨在后頭。
他黑眸冷冽,點著深淵裂隙般的一寸亮,低眸掃過時出淡淡威懾力,連同不易察覺的慵倦與意猶未盡。
一出寢殿,蘇大夫凝眉:“王妃娘娘……”
顧宴容原本散雋坐于正堂中那張麒麟踏云的紫檀木寶座之上,聞言驟然抬起眼來,裹挾著極重的冷意與威坐正了。
搭在側扶上的手骨節分明修勁有力,不輕不重地叩響了沉重實木。
他略微向前俯,極威懾力地等著他繼續開口。
蘇大夫在這樣的目下發了一冷汗。
他青年落魄時便曾蒙謝老國公恩澤。
鎮國公府專為這位孱弱多病的小小姐養了府醫十數人,他不過其中資質最淺的一個。
母親固執,無論如何不肯搬離故居。
他不能同其他府醫一樣住府待命,卻一樣得鎮國公府全力扶植與培養,得以全家老小溫飽無憂,潛心研習藥理,問診開方。
他看顧這位小小姐許多年,算起來竟也勉強稱得上是看著長大。
今日這位脈象實在不佳,困頓,勞苦,約有風寒之象。
他連忙解釋道:“溫養中多講養神飽睡,王妃娘娘脈象疲弱無力,生就比常人要睡得更久一些。”
這樣的脈象,明晃晃是整宿都不得眠。
顧宴容緘默應下。
蘇大夫生平頭一回在這尊殺神臉上瞧出懊惱來,一時之間竟有些驚悚。
攝政王音淡漠,幽冷只道:“養得好麼。”
蘇大夫如實回答道:“勞倦困乏,開一補藥,多歇一歇便無大礙。”
他終于意識到那張藥方的重要:“時機未至,每日溫養的湯藥尚改換不得,夜里還需睡飽才行。”
說罷便俯長揖,正要拎著藥箱回去寫方子。
首座上自始未置一言的攝政王忽然開口道:“還有一事。”
謝青綰困意濃重,被一雙骨節勁瘦的手從云被當中挖出來,立時不滿地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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