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綰有些茫然地掃過四下,這條道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方圓幾十里間荒無人煙,如何能得這樣仿佛是纖窄一樣的新鮮瓜果。
捧著食盒,眸底閃著粼粼波問道:“是殿下特意為我備下的麼。”
顧宴容輕淡頷首,又聽問道:“可這里偏遠荒涼,從何采買呢?”
百里驛,本就是為朝廷傳遞急報所設每隔五十里又有補給與落腳之地,最適合縱馬疾馳。
莫說荔枝,但凡有令,便是北境現落的雪也能裹了冰匣、快馬加鞭呈闌城。
顧宴容一腮上,拿溫水盥了手。
他坐在臨時支起的坐榻上張開手,謝青綰便乖順自覺地在他側坐,看他從容且練地剝著荔枝。
謝青綰用罷湯藥,墊了些瓜果下口中苦味,才要小心鄭重地將食盒中余剩的好生收起來時,卻被那只骨優越的手不輕不重地按住。
顧宴容似乎輕嘆了聲,俯嘗過覆著瑩潤波的瓣,告訴:“明日仍由新的送來。”
他手掌力道綿,緩緩替按著泛酸的腰肢,有些模糊地低語道:“怎會讓綰綰吃苦。”
午后的旅程還長,謝青綰服過湯藥有些倦怠,在那張極為寬敞的坐榻上蜷小小一團,枕著枕睡得呼吸沉沉。
顧宴容中間接過一份急報,簡略批復過蓋了攝政王府的公印送出去,仍舊垂眸把玩虛攥拳的左手。
生得瘦弱,仿佛上每一寸骨節都,指骨纖細得仿佛一捻便碎,乃至于掌心分明單薄纖小,卻始自瞧不出骨。
顧宴容著掌心。
大約是他指腹上礫的薄繭蹭得很有些困擾了,謝青綰輕哼著抗議,將左手藏進了枕底下。
整個人更蜷了蜷,不知含糊不清地控訴了幾句甚麼。
顧宴容擱下手中的筆,輕手輕腳地在側躺下。
謝青綰便覓食一樣循著熱源蹭過來,毫無防備地被他剝離了枕,將那顆腦袋擱在自己臂彎里。
是守護與占有的姿態。
謝青綰一覺睡到天昏地暗,醒時不知何時已下了車輿,被安置在帳幔攏的小小天地里。
半闔著眼睛不得章法地挲過側,沒有人,也冰涼沒有溫度。
謝青綰睡意醒了三分,帶著鼻音虛弱又清啞地喚道:“殿下。”
四下沉寂。
帳幔攏著,沒有一亮過。
謝青綰在黑暗中挲著掀開了一點帳幔,看到不遠窗欞間進房中的昏晦燈火。
連月都沒有。
撐著子緩緩挪下床榻,赤足才走出兩步,闔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顧宴容一手舉著盞孤燭,垂眸瞧見赤足才在驛寒涼的磚石地面。
寑衫散單薄,烏濃的長發乖順地披在肩上,又被支起的窗欞間流的冷風拂起。
他擱下燭火,將人抱起來才要擱回榻上,卻被掛在脖頸間低低控訴道:“我不要躺在榻上。”
顧宴容于是折了方向,將人抱去臨床的人榻上。
謝青綰埋在他頸窩里不肯撒手,嗓音中尚且夾雜著初醒時清澈的啞意:“我醒來找不到你……”
顧宴容輕著后背,縱容萬分依賴地掛在懷中,嗓音低沉悅耳:“辦了兩樁公事,才走開了片刻。”
謝青綰唔了聲,仍舊有些迷茫地問道:“我們這是,到鳴州城了麼?”
顧宴容略微頷首:“嗯。”
他手掌溫熱,不疾不徐地按著后腰,俯首嗅頸窩里的香氣:“綰綰麼。”
謝青綰著肚子仔細品味了下,肯定地點一點頭,旋即意識到自己長睡才醒,一心只有用膳似乎是不大端莊的。
赧地往他懷中藏了下,似是想起甚麼,轉移話題道:“今日下棋的彩頭,殿下還沒說呢。”
顧宴容著腰肢的手掌微妙地停頓了下,嗓音似乎都一瞬幽微起來:“今夜綰綰便會知道。”
用罷晚膳,謝青綰便坐在人榻上把玩著今日在山腳編織的花環。
其間點綴著的花朵三三兩兩地蔫吧下去,不復原本的艷滴,連綴著著的可漿糊都因著缺水而皺皺,遠不及午間的飽滿可。
仆侍們輕手輕腳地在床榻跟前支起屏風來,屏風外又臨時擱置了一只實在不小的浴桶。
謝青綰坐在人榻上看眾人忙進忙出,覺得不太妙。
只是連輸了十八局,著實沒甚麼抵賴的底氣。
難怪他遲遲不說這個所謂的彩頭。
謝青綰雙手好毫無著落地抓摁著驛館里涼而的墻壁時,昏昏沉沉的想道。
大約是為著報傳遞,驛館中墻壁似乎是特殊材質砌就,很有些隔音的作用。
蕓杏同素蕊守在房門在等著水開,約聽到格外而可憐的啜泣聲,似乎含含糊糊地念了其他甚麼。
只是被四面厚重的墻壁全然阻隔在中間,實在難以分辨。
素蕊領著眾人去添過一次水,直至后半夜下起暴雨來,還能約聽到清啞又無助的哭腔,只是卻久久沒有要水。
約憂心起來,同旁側的蕓杏低聲耳語道:“姑爺今日是怎麼了?”
蕓杏也只茫然搖頭。
平日里這樁事上再兇,也該適時放家小姐口氣來,或是要一些水、湯藥之類給人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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