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家長」
三天后,夏懷夢如約定好的日子來到了云州。
陶野之前一直以為夏星眠是孤兒,只知道父母雙亡,從沒聽過還有姐姐的事。
直到在云州這段時間,陶野才知道夏懷夢的存在。
夏星眠提起夏懷夢的事時,還有點張,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瞞這事兒的,只是我這個姐姐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之前在暨寧我們還住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出現。是你離開暨寧后才找到我……”
陶野抱住夏星眠,的頭發,輕笑:“干嘛,怕我怪你?”
夏星眠不好意思地點頭,任由陶野,“嗯,之前沒提過,怕姐姐不高興。”
陶野攏起五指,將剛剛的發又一縷縷梳順,嗓音和作一樣溫:“不會的……”
夏懷夢到的這天,陶野本來想開車帶著夏星眠一起去機場接,但是店里臨時有些事,陶野得去城西一趟。
于是,夏星眠一個人打車去了機場。
人頭攢的機場大廳,夏懷夢一下飛機,就拖著行李急匆匆地找妹妹的影。
開嘈雜人群,穿過喧鬧的雙語航班廣播聲,隔著錯模糊的人影與無數的行李箱,夏懷夢驀然見,妹妹就坐在等候區最邊角的椅子上,靜靜地等著。
夏星眠今天穿著一件素樸的白連短,領口的紐扣是比較見的白橡木質,木扣上約雕了簡單的小雛。
黑發長長地披落下來,散落肩背。
雙膝規矩地并攏,兩只手乖乖地放在膝頭。
夏懷夢第一覺就是,找到陶野后的夏星眠好像變得更像一個溫順的小姑娘了。
沒有當年在音樂會上演奏鋼琴曲時的孤高清傲,也沒有在卡克斯勞坦恩醫院醒來時的沉凝重。
仿佛在溪水里沖刷了許多年的圓潤明的小石頭。
洗去了棱角。
也滌去了鉛華。
夏懷夢看著這樣的夏星眠,本來在肚子里盤算的一籮筐勸和陶野分開的話,在這一小會兒的時間里稍稍凝固住了。
“姐?”
夏星眠已經看到了夏懷夢,站起來,向小幅度招了下手。
兩姐妹同時向對方走去。
夏星眠很自然地從夏懷夢手里接過包,幫拿著,向機場大門方向慢慢走。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夏星眠開始寒暄。
夏懷夢見夏星眠主關心,心里的喜悅像冒泡泡一樣,噗嚕噗嚕地涌出來。
“好好好,我都好。你呢?怎麼樣?手和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上次給你的錢花完了嗎?再給你打幾萬好嗎?”
夏星眠笑了笑:“沒事,我現在吃穿用都是姐姐在給我花錢。”
夏懷夢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夏星眠口中的「姐姐」是指陶野。
這讓夏懷夢又有一點不高興。
小的時候,夏星眠都是「姐姐」的。可是自從有了陶野這個人,「姐姐」這個稱呼就永遠都屬于陶野了。夏星眠再,只會改口一個單字——「姐」。
在稱呼上做分別,其實是無可厚非的小事。但是憑什麼分到的是單字,而陶野分到的是疊字呢?!
夏懷夢不吃起醋來。
走到機場門口,夏星眠準備招手攔出租,夏懷夢一皺眉,問:“那個陶野呢,為什麼不跟你一起過來?你一個人出門,也放心?”
夏星眠疑地扭頭看夏懷夢,不確定地反問:“我……作為一個年人,難道……不可以一個人出門嗎?”
夏懷夢噎了一下,沉默片刻,又找茬。
“那你親姐姐過來看你,也不知道來接一下。你年輕不懂事,比你大6歲,也不懂事?”
“今天有事,本來是要來的。”
攔到了車,夏星眠幫忙把行李箱塞進車子后備箱里,邊塞邊和夏懷夢繼續說。
“而且,姐你干嘛這樣說?先不說陶姐姐沒有什麼不好,就是有什麼不好,你又不是爸媽,怎麼能用這種說教語氣談論呢?”
夏懷夢:“我是你姐啊。”
夏星眠:“你是我姐也不行啊。”
兩個人坐上了車。
夏懷夢雙臂叉抱著,長嘆了口氣,沒有再在上一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也不想再繞彎子了,直言道:“眠眠,說實話,我不喜歡,我也確實不是很贊同你們倆在一起。幾年前我才找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麼狀態我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說走就走,說不管你就不管你。
我恨不得找回來捧在手心里疼的妹妹,那個陶野卻像丟垃圾一樣就丟掉了,后來那麼多年,也沒有主找過你。你現在又非要回來找……”
夏星眠試圖打斷:“姐——”
夏懷夢卻沒理,繼續說:“我是沒有見過,不知道到底哪來的那麼大魅力。但能干出之前那些事兒,就說明其實也不怎麼在意你。
一個本不知道珍惜你的人,你何必非倒上去呢,爸爸媽媽是走了,可我還在,你不是沒有疼你的人了……”
夏星眠撐著額頭,耐心地等夏懷夢絮叨完。
等夏懷夢終于把那些勸分的車轱轆話念得差不多了,夏星眠終于開口。
語氣輕緩而和。
如今天溫的白子一般,沒有一點點滌瑕穢。
“姐,你是不是覺得,當年沒能在家里落難時回國來,很對不起我和爸爸媽媽?”
夏懷夢愣住。
夏星眠的話像一把鋒銳的匕首,破開重重大霧,準地刺了夏懷夢心底深結塊的部分。鼻子瞬間就酸了,眼眶也發。
沒有回答。
可答案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說剛剛那些話不是想對我指手畫腳,也不是霸道專橫。”
夏星眠抬起手,指尖落在了夏懷夢的手背上,輕輕握住。
“我知道的。你只是愧疚了太多年,所以太想補償我,太希我今后都可以過得好。可是姐,你知道,對我來說活什麼樣才算是過得好嗎?”
夏懷夢緩緩呼出一口氣,氣息有帶著微微哽咽的抖。
“姐,我活現在這樣,就已很好了。”
聽到夏星眠這句話,夏懷夢瞬時用手背擋住了鼻尖,眉頭皺起。
像是在極力地忍住眼淚。
“而且,你都沒見過陶姐姐呢,你怎麼就確定是個不懂珍惜我的人?”
夏星眠晃了晃夏懷夢的手,淺笑細語。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陶姐姐知道你來,特地定了一桌云州這邊的特菜,還問了一圈朋友,制定了游玩云州的日程。
等我們明天去云州園林玩的時候,我再好好和你聊一聊我和陶姐姐這些年的事。你到時候就知道,是個多麼多麼好的人。”
“我可以去吃飯,也可以去園林。”
夏懷夢吸了吸鼻子,下微昂,眼里浮現出和夏星眠很像的那種倔強。
“但目前為止,我還是很不喜歡。”
夏星眠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只聳聳肩,說:“先見一面吧。”
出租車開到了小區里。
夏星眠租下卻一直沒有住的那間公寓,正好拿來給夏懷夢住。
夏懷夢說這次調出了一個長假,又把畫板畫都拿了過來,可以在云州這邊住大概一個月的時間。
因為是一個月的外出時長,所以的行李東西很多,是把旅行箱里的東西掏出來就掏了快一個下午。
這邊還沒收拾完,陶野就給夏星眠打了電話來。
夏星眠悄悄走到屋子外面去接。
“姐姐,你忙完了?”夏星眠一和陶野說話,就忍不住笑。
陶野一和夏星眠說話,語氣也忍不住變得像哄孩子般的寵溺:“是呀,忙完了。我看你們沒回咖啡廳呢?”
夏星眠:“嗯,先回了小區,把我姐安置在我之前租的那個房子。”
陶野:“那我去接你們吃飯?”
夏星眠:“可能還得再收拾一會兒,姐姐先過來吧。”
咖啡廳離小區不遠,掛了電話,約才過了十分鐘,陶野就又打來了第二個電話。
陶野:“小滿,我到樓下了。”
夏星眠:“上來麼?”
陶野:“你先下來一下。”
于是夏星眠又溜下了樓。
在樓下花壇邊,有一條蜿蜒的石子小路,路的盡頭是沉陷在花叢里的一個小涼亭。
這個季節花草高度不高,遠遠的,夏星眠就看見陶野站在小涼亭里,正背著手看花。
矮灌木叢中,梔子花開得正好。深深淺淺的綠葉托起一朵朵潔白的花,花瓣清澈如雪,花香濃勾人。
花很,卻依然沒有看花的那個人。
“怎麼不直接上去?”
夏星眠走進涼亭,抹了一把剛剛收拾東西出的汗。
陶野抬起頭,臉頰微紅,沉默了好一會兒。
往日總能從容面對一切的臉竟在此刻變得有些畏,白皙的耳垂都有些泛紅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家長。”
陶野輕聲低喃。
“尤其是你的家長。你……知道的,我以前那樣,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有機會經歷「見家長」這種環節……”
夏星眠笑了:“干嘛,怕我姐對你不滿意?”
陶野淺淺點頭,“有點吧……”
夏星眠:“不會……”
“嗯?”
陶野抬起眼,不確定地看向夏星眠。
眼里還汪著一潭泛著波的水,眼尾都張得出。瞳孔中,映著夏星眠,也映著方圓的叢叢花草、寥寥暮。
似淺淡春山。
又似海棠醉日。
“首先,不是我的長輩,只能算我的平輩。”
夏星眠向陶野走近了去,近到只有一步,也不管會不會有路人來,閉上眼,在那秋海棠般麗的臉上親了親。
“再者,姐姐也不用擔心。”
“……”
“所有人,只要見了姐姐,就……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陶野聽多了這種夸漂亮的奉承話,但夏星眠說出來,還是會無比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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