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死了,皇帝的病也好了。
姬家眾人終於度過了一段格外風平浪靜的日子。
五長老已經“死”了,自然就沒有再回陳家的道理。但姬無鹽又擔心放出去之後這世間指不定又會多一個林一出來禍害世間,遂隻得做主將終生囚了。這個小老太太總覺得是林一害了自己、是林一蠱了自己,而自己就是最最天真無辜的可憐人,是親信了邪的良善之人,是與虎謀皮的害者。
從最初的囂、威脅,到如今見著姬無鹽就開始哭訴示弱裝可憐,從自己剛出深山什麽都不懂屢遭欺負哭訴到如何遇人不淑、如何被林一耍地團團轉。姬無鹽總含笑聽完,然後吩咐丫鬟好生照顧著,別著、別凍著,除了要離開這座塔樓之外,其他的必須有求必應。
於是,姬家的下人們漸漸都知道了,塔樓上住著府上的貴客——五長老,子古怪為人挑剔,對下人輒就要張牙舞爪地辱罵,若非拴著手腕細的鐵鏈子,隻怕都要上手打人呢!姬家的主子們素來好說話,隻要下人們好好辦差,就算偶爾犯了些小錯,也從來不會被打被罵,這突然來了這麽一個難伺候的“客”,自是人人避之不及。
除了當差的下人們避無可避,再也沒人靠近塔樓那邊了。
姬無鹽聽著子秋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有的沒的,好脾氣地笑笑——遇人不淑的可憐人?嗬,五長老的話,姬無鹽一個字都不信。林一是惡魔、是變態,那五長老就是惡魔變態的引路人……可半點兒不無辜。如今讓這般也算食無憂地了此殘生,已經算是姬無鹽最後的仁慈。
姬姑娘最近借著養傷的名頭,將上楚推給的幾鋪子都給了寧修遠,自己則整日裏看看書、寫寫字,逗逗貓。
也會在太不錯的早上起個大早,帶著寂風去街市上吃個早膳,吃完早膳有時候找個茶館聽聽曲兒,有時候會去白家坐坐。
白行的婚事定在正月初六,黃道吉日,宜嫁娶。
姬無鹽從自家鋪子裏找了幾個手藝極好的繡娘巧匠給白家眷們都做了裳和首飾,白老夫人樂嗬嗬地逢人就誇,又在皇後麵前誇了一番,倒是在城中掀起了一陣熱,鋪子裏的生意較之往日倍倍地漲,掌櫃們都說自家姑娘做生意的本事比起公子也是不差什麽的。
姬無鹽偶爾能在白家見到李奕維,大多客客氣氣含笑打聲招呼,仿若平等相了多年的老友,其中有著彼此心知肚明的釋然。
這位郡王爺如今如日中天、熾手可熱,聽說年後就會被正式封為太子了。這陣子工部正鑼鼓地修繕東宮,據說他們諮詢郡王爺的意見時,對方隻提了一點,說是要將書房裏的那道室封了,若是能直接填埋更好。
此事傳開,人人稱頌郡王爺明磊落。
姬無鹽對此卻隻一笑置之——人人都知道其存在的室,封了比留著好。
至於李裕齊這位前東宮太子……巫蠱之本就是朝中大忌,此事雖然礙於皇室的麵不曾昭告天下,但朝中已然人盡皆知,就同東宮書房地下室裏的真相,早已為大家心照不宣的。李裕齊這是弒父篡位——縱然卞相有通天的本領,也救不了他。
聽說最後還是卞相以自願上家中所有財辭歸鄉為條件,換了李裕齊一條命。
這還是某一天在白家喝茶的時候,聽老夫人說起的,說是年前李裕齊就會離開燕京城了,陛下發話了,不允許他在城中過年,因為礙眼。說著,老夫人不免再次唏噓,說這位前太子爺一生養尊優,如今這般,往後日子還不知道怎麽過呢……
姬無鹽勸著留得青山在,總不會沒柴燒。
一旁隻含笑喝茶的李奕維開口提到,說此次李裕齊的隨行人員裏頭,有一個人想必出乎姬無鹽意料之外——沈家庶,沈樂微。
前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沈樂微的母親,卻沒有帶走沈樂微,也不知是人姑娘不願意,還是沈謙真的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這個庶——但依照著他帶走了姨娘的舉,想必是前者。
從白家出來,姬無鹽站在大門口仰麵站著,後腳步聲響起,是同前後腳幾乎一道出來的李奕維。對方在後停下,半晌沒說話,許久才開口問道,“姬姑娘今日沒帶著那個孩子?他是……寂風?還是姬風?”
“寂風。”姬無鹽偏頭說道,“前幾日玩得瘋了些,耽誤了些課業。今日在府中練字……郡王爺喜歡小孩子?”
“談不上喜歡。”李奕維背著手站著,也微微仰了頭沐著日,“那孩子生得漂亮,子討喜,也甜,隻怕沒有人會不喜歡吧?”
“郡王謬讚了,那孩子福薄,可擔不起您這樣的稱讚。”姬無鹽雖然口中說著謙虛的話,但明顯眉眼都了下來,可見當真是將那孩子疼在了心裏。
聽說是撿來的,卻在姬家過起了小爺一般的生活,這般命數,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怎麽就福薄了?他低頭笑了笑,才道“他能遇見姑娘,這福氣便不薄。”
這是真心話。
然後便是再一次的無話,些許的尷尬在兩人之間蔓延。
李奕維言又止地抿了抿。
這些時日以來,他在白家遇見過幾次姬無鹽,但大多都是肩而過,有時候是他剛來、便要走,有時候是自己剛準備走,正好過來,笑著點點頭,打個招呼,看起來客氣中還帶著幾分絡。
但總覺得像是做給外祖母看的。
今日是第一次,兩個人恰好都在,閑話家常了一會兒,起初是李奕維在說,姬無鹽在聽。後來閑話家常起來,姬無鹽偶爾接句話,每每都是恰好到的覺——就是那種演戲給長輩看證明“我們之間沒有吵架”的覺。
這種覺沒什麽不對,但似乎又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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