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巷的叉口搭了一座臺子。
猜燈謎的。
彩頭兒是芙蓉村的一罈老窖白酒。
程禧鑽進去,葉柏南護著,無奈護不住,靈活,學舞蹈的段兒也,沒骨頭的細柳條兒,一眨眼,突出重圍站在第一排了。
他胳膊繞過腰,發了力擋住,小臂的筋絡繃,防止後排衝撞。
活快結束了,高臺的龍柱上只剩一個謎面帖:有肚沒,有頭沒尾。
葉柏南向帖子,半分鐘的工夫,他開口,“是手指。有手指肚,沒有手指,有手指頭,沒有手指尾。”
臺上的禮儀小姐端了一罈五斤的酒,遞給他,“恭喜先生,猜中了。”
程禧了下,“我收回那句話。”
“哪句?”他一手捧酒罈子,一手牽住,出去。
小聲,“你的基因好,不需要因斯坦挽救了。”
葉柏南笑了一聲,“我可以挽救你。”
程禧錯愕,“我基因不好?”
“笨也有笨的好。”
燈火拖出他長長的影子,越走越遠,越拖越長,彷彿無盡無休。
深夜10點,周京臣發來一條簡訊。
華夫人在ICU病逝。
腦出,全衰竭。
吊命吊了一個多月,耗得油盡燈枯了。
周京臣乘坐10點38分的末班高鐵趕回去,程禧趕不上了,葉柏南直接從中順基業的工地調了民工,開車走高速。
回到老宅,是第二天早晨7點。
庭院的雙囍燈籠和紅地毯已經撤了,落地窗的紫紅窗簾也換了白。
世家豪門的為人世,是挑不出一丁點兒的那種面,親家、故友、世,凡是同盟的關係,紅白事、兒事,一一毫不馬虎,辦得漂漂亮亮,關係也更牢固。
程禧瞟了一眼院門外的軍綠吉普。
了國旗。
看配置規格,十有八九是華菁菁大伯父的座駕。
保姆這會兒在招待喪葬負責人,躡手躡腳溜上去,“華夫人的喪儀是周家辦?”
保姆“噓”,拉著去餐廳,“中午12點,市裡的1號弔唁廳。”
1號弔唁廳是權貴大人召開“家屬問儀式”和“告別大會”的場地,一部分割槽、市級的員會親自到場致哀。華團長死後,華夫人作為孀,一無貢獻,二無職銜,不夠資格進1號弔唁廳,明顯是託了周淮康的面子。
周副市長的親家母,自然有資格獲此殊榮了。
以後,華菁菁的兒媳名分也板上釘釘了,這是周家給抬尊榮。
“華家二房沒人了,按道理是大房和三房的長輩主持喪儀,周公子主大包大攬了,送岳母最後一程。”
程禧心口一鈍,鐮刀割似的。
周京臣是好婿,好未婚夫。
對華家,對未婚妻,無一不是妥帖,周全。
那的母親呢。
雖食無憂,又何嘗不是他手中的籌碼,連見一面,也得討好他。
“華大伯也在嗎?”
“在茶室呢!華小姐哭的喲——”保姆連聲嘖嘖,扭頭和喪葬負責人介紹程禧,“這位是我家小姐,您教一教流程。”
程禧確實不懂家屬的禮儀。
程父死得難堪,草草火化了,程家的親戚私下又避之不及,迄今為止,只參加過華團長的葬禮,是賓客的份,家屬答謝的規矩一竅不通。
......
程禧進客廳,周夫人正坐在沙發上安排白事宴的桌位號。
權貴圈的在1、2、3號桌,富豪圈的在4、5、6號桌,教育文化界人士在7、8號桌,一共8桌,64個座位。
能上桌的,是貴賓,大多數弔唁的賓客是不留下吃宴席的。
程禧走過去,“周阿姨,我媽媽被——”
“禧兒啊!”周夫人不耐煩打斷,“華家、周家忙得團團轉,死者為大,先別提你母親了,不愁吃喝,不愁活著,你有什麼不滿呢——哎!糕點打包了嗎?”周夫人推開程禧,匆匆往餐廳走,指揮著保姆傭人,“白糕、花糕、水果、各要七盤...”
一素黑的周淮康這時下樓,“禧兒,發什麼呆呢,不舒服?”
程禧張了張,嗓音嘶啞,“沒有。”
周淮康手背額頭,“倒是不燒,你回屋睡一覺,一樓吵,二樓書房清靜。”
他說完,環顧四周,“柏南呢。”
“回家接葉叔叔和葉阿姨了。”
周淮康神不自在,“柏南自己來就行了,折騰老葉夫婦幹什麼...”
他有不祥的預。
三天後,人間天堂大排查,而他遲遲沒作,估計老葉要出手了。
周家會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波。
“你哥哥呢!”周淮康驀地想到周京臣。
倘若葉嘉良是獅子,柏南是猛虎,那麼京臣是一匹狼。
獅虎暴在明,狼蟄伏在暗。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哥哥在茶室。”程禧咬了咬牙,“周叔叔...我媽媽在哥哥手上。”
周淮康剛要去茶室,聞言一怔,“什麼意思。”
“哥哥辦理轉院了,不允許我見。”
“不許你見你母親?”周淮康一頭霧水,“原因呢。”
程禧心知肚明,除了聯姻是周京臣無法抗拒的,因為他要繼承李氏家族,李老太爺有囑,繼承人必須聯姻,其餘的大事小事,周淮康夫婦管不了他。
即使告訴周淮康,周京臣在屈服,這樣的“家族豔聞”,只能掩蓋,萬一鬧大,也是怪在頭上,絕不是怪周家的獨生子。
任何家族,陷外界輿論,一定是保親子,棄養。
“周叔叔,您和哥哥商量,同意我每週去療養院見一面。”程禧沒講原因,只講了請求。
周淮康思索了片刻,“我不清楚你哥哥的心思,但我會給你做主,見母親是天經地義,他攔什麼,簡直荒唐!”
地下茶室的木門忽然開啟,周京臣穿著居家服,領溼了一塊,似乎是眼淚。
他一邊解釦子,一邊招呼保姆,“洗了吧。”又去帽間,換了一套新的。
保姆追在他後,“我煲了紅棗湯,勸華小姐喝一碗吧,一天沒吃東西了。”
“拿給我。”
周京臣接過湯碗,準備原路返回,周淮康住他,“禧兒的母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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