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南解開上的一顆紐扣，略彎腰，斯文楚楚，“老夫人越活越年輕了。”

“強打著神...”老夫人擺手，“兒孫輩不爭氣，我活一日，他們表面老實一日，李家太平一日。”

“大哥不夠爭氣嗎。”葉柏南直起腰，維持著謙和有禮的姿態，“北方有幾十萬個權貴子弟，周家的公子稱第二，沒人稱第一。”

“大哥？”老夫人斟酌了一番，“你和京哥兒...”

葉柏南不疾不徐，側過，“禧禧。”

親暱的稱呼勾得程禧回過神。

視線相撞，呆滯。

“我在南方有買賣，恰好你堂舅回家，順路一趟航班。”他無奈，又寵溺，“沒通知你，傻了？”

程禧看著被他握住的那隻手。

他手掌寬大，濃郁的蠟。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野的，慾的。

“葉大公子是禧兒的親戚？”老夫人擰眉頭。

葉柏南笑意淡了，一猛烈的迫，“大哥沒向老夫人介紹我嗎？”

程禧心臟瞬間彈起，又瞬間墜下。

脹得不了氣。

在李家，一口一句哥哥，有意劃清界限，可週京臣的表現，多多是曖昧的，也確實沒提起葉柏南，從老夫人的立場，無疑是欺騙。

“我和禧禧見過雙方父母了。”

老夫人頗為意外，質問周夫人，“禧兒是葉家人？”

“原計劃是聯姻的...”

現計劃，周夫人不認賬了。

送程禧去外省，一則，是和京臣了斷；二則，是和葉柏南了斷。

一個人，牽扯了兩個男人，無論男人圖，圖利用，局面都是危險失控的。

周夫人不允許京臣失控，更不允許周家和李氏家族陷危機。

餘梭巡了一圈，偌大的中堂一片混與難堪，“沒正式訂親呢，結果順其自然。”

“周伯母。”葉柏南眼神幾分威脅，幾分幽涼，“葉家的長媳人選，非程禧不可。倘若是誠意問題，周家開個價，只要支票填得下的數字，我葉家絕不還價。”

老夫人怒目圓睜，瞥了一眼周京臣，又瞥了一眼周夫人，“怎麼不告訴我？”

“我昨晚打算告訴您，您不聽...罵我點鴛鴦譜，分明是您點。”周夫人推卸責任，“京臣沒分寸，您偏偏相信他，慣著他！”

雀無聲的死寂。

好半晌，老夫人從椅子上起來，“京哥兒，是真的嗎。”

周京臣不敢瞞了，“是真的。不過，其中有。”

“嫁瘸子，有不假。葉家老大要貌有貌，要事業有事業，有什麼啊。”老夫人表耷拉著，“禧兒既然有主兒，你這不是瞎胡鬧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

“我沒胡鬧，姑婆。”周京臣攙扶，“天底下有貌有事業的男人人多了，華菁菁也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老夫人沒說話，離開中堂，“夜，來北廂房找我。”

周京臣注視著葉柏南，一雙眼睛寒凜冽。

怪不得。

李韻晟在人間天堂吃喝嫖賭半個月，沒惹過禍，卻在這節骨眼，捅了婁子。

葉柏南雖然和李氏家族有生意往來，但沒有私。主家不邀請，擅自登門，太冒昧。

先救了李韻晟，再要求一起回李家，現在李韻晟是他的一條狗了，主子讓幹什麼，狗規規矩矩幹。

他走進李家大宅，目的是宣示主權。

老夫人不介意“養兄妹”的關係，介意“世俗道德”。

程禧有男人了，老夫人是萬萬不接周京臣足的。

“柏南，一箭雙鵰的連環計，很高明啊。”周京臣近他，皮笑不笑，“一雕，降服了我堂舅，對你死心塌地；二雕，摧垮了我的大靠山。”

他也近一步，附耳低聲，“李韻晟這一脈，我攥在手心了。”

“攥得住嗎？”周京臣一張臉雲佈。

“當然，你有辦法翻盤嗎。”他眼眸、嗓音皆是笑，“你有，娶祝小姐，可惜，你不肯。你這個人，了，太固執，太偏激，不堪大任。”

葉柏南笑出聲，“白白浪費了好城府，好手段。”

他們幾乎是噓聲對話，悶在嚨，旁人一個字也聽不清晰。

“你不娶，有人娶。”他盯著周京臣，周京臣盯著程禧，三方安靜，又暗流湧。

“李韻晟的兒子李慕白，如果娶了祝卿安，會怎樣呢？”

周京臣目移向他，“李慕白紈絝，祝董不會同意。”

“有我葉柏南在，沒有做不的。”他緩緩退後，意味深長，“李氏基業與兒長，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程禧聽清了這句。

“鬆手。”

葉柏南面帶笑容，無於衷。

“不懂我的話嗎？”周京臣扼住他手腕，狠狠發力，迫使他鬆開程禧。

掙了束縛，程禧轉，跑出中堂。

“你想滅掉周家和李家，沒那麼容易。”周京臣仍舊扼他。

“我承認，你是非常厲害的對手。”葉柏南另一隻手一掰開周京臣的手指。

彼此較勁，青筋凸脹。

“拭目以待吧，周公子。”

葉柏南過門檻，揚長而去。

李韻晟惱了，衝上來訓斥，“京臣，葉大公子是我的貴客，你什麼態度！”

周京臣沒心思搭理，用力一推，“憑你的腦子，認賊作父，他嚼得你骨頭渣不剩。”

“韻寧！”李韻晟面鐵青，又訓斥周夫人，“你教的好兒子，目無尊長，嘲諷我認賊作父！”

他吼完，撣了撣袖，去追葉柏南。

祝董坐在一副金楠木椅上，全程不置一詞。

李老太爺去世，李家這潭水變得渾濁了。

沒料到，嫡系、旁支三房脈，訌、廝殺、反目，渾濁到這程度。

“爸爸說周公子穩重紳士，我沒瞧出他穩重，只瞧出他暴躁。”祝卿安害怕，打退堂鼓了，“他高大結實，打我一拳，我豈不是癱瘓了...”

周夫人眼前一黑。

這可麻煩了。

祝家長被綁架撕票，祝董夫婦有影了，寧可養廢了小兒，過度保護著，導致祝卿安懵懂依賴，小貓兒似的膽怯。

周夫人看上，覺得好拿，好糊弄。

畢竟是“強扭的瓜”，京臣婚後大機率不專一，祝卿安溫順，即使外面養人，家裡鬧不大。最重要是，京臣和禧兒這段地下，稀裡糊塗發現不了，不像華菁菁，眼力毒，折騰得犬不寧。

“京臣不打人。”周夫人安祝卿安，“他通書法，圍棋，技，金融，你們結了婚琴瑟和鳴，多麼般配。”

祝卿安半信半疑，“他通這麼多？”

“周公子是出了名的優秀，他的國畫《寒梅圖》掛在市展覽館呢，遠勝過你。”祝太太也附和。

咬著角，不那麼怕了。

周夫人趁熱打鐵，拽過周京臣，“你姑婆不會給你撐腰了，死了這條心吧。當小三，和葉柏南搶奪禧兒，你簡直太瘋了！”

他叼了煙，敞了領，整個人懶懶的，野的，一種荒唐墮落的味道，“您不是小三？”

周夫人一愣。

“您明知父親有件，倚仗家世，大獻殷勤，照搶不誤。我是繼承了您的本事，子承母業，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