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瞭解人，我不瞭解。”程禧撕了幾塊紗布，擱在床頭，繼續塗藥膏，“我只是覺祝小姐脾氣好，你脾氣差，再娶個脾氣大的，日子飛狗跳。”

“誰告訴你，我瞭解人了？”周京臣坐著，蹲著。

每一寸的神，在他眼中無比清晰。

不知是麻木了，認命了，亦或是反覆無常的、恨、怨，折磨得學會藏、包裹自己，沒有一波瀾。

像一潭死水。

“我不是沈承瀚，沒那麼多人。”他小繃，在枯黃的燈火下，蓬，野，“我娶哪個，和哪個過日子，你替我安排了？”

程禧自顧自塗藥，他險些跪殘廢了，讓一讓他。

不吵。

“那我娶祝卿安，婚禮上，你當伴娘？”他手撐住床，腕骨一縷縷青筋。

“我是男方家屬，給方當伴娘，行嗎。”程禧不曉得婚禮的規矩，虛心求教。

周京臣徹底不笑了。

窗外，夜極深。

他一張臉極黑，極消沉。

勝過這長夜。

“那你給我當伴郎。”他強怒火，調侃，“扮男裝，反串？”

“我不想剪短髮...”程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周京臣的怒火不住了，彎下腰，氣息撲在鼻尖，“除了不想剪頭髮呢？程大小姐。”

他第一次喊程大小姐。

語氣駭，很衝。

“不想穿男士西服。”

誠實。

一筋。

周京臣一撇，離，平放在床邊。

手，他又躲。

“沒塗完藥...”

“我自己塗，你出去。”他嚴肅。

程禧站起，走到門口，恍惚回過神，“這是我的房間。”

周京臣一怔，氣糊塗了。

他下床，剛一步，膝蓋碎一般，痛得他倒吸氣。

又重重跌回。

“疼。”

周京臣嗓音嘶啞。

程禧心，又返回，“哪兒啊？”

“肩膀。”他臉由黑漸漸蒼白，“祠堂門沒關，蚊蟲咬了。”

襟大敞，肩背袒，乾脆下襯衫，什麼也沒看見。

“鑽裡了。”周京臣皺眉，“火燒火燎的疼。”

院子花草多，蟲蟻的品種也多，程禧怕他被稀有的蟲子咬中毒了，湊近，仔仔細細檢查，“是蟄的，是咬的？”

“程禧。”本能抬頭。

迎面一個吻。

烙印在眼皮上。

程禧愣住。

麻麻的堅胡茬，不，曖昧的吻。

特殊的味道。

面頰一紅，後退。

“你全哪兒都親過，還臊得慌？”周京臣晃悠著，後仰，幾分笑，幾分正經。

靈活矯健的勁兒。

“你不疼？”懊惱。

“跪兩個小時，我沒這麼弱。”他仍舊笑。

程禧抄起枕頭，掄下去。

左掄，他左閃；右掄，他右閃，中間掄，他一奪，手空了。

完全沒掄到他。

“你...”崩潰。

周京臣眉頭越皺越深，“你掄了多次，我預判了都次，永遠是先左後右，你不會調整個順序？”

程禧坐下，胳膊肘拱開他。

“再掄一遍。”他出枕頭。

接過，聽他的話，先掄右邊了，他朝右閃，掄左邊，他又朝左閃。

依然沒掄到。

“你傻？”周京臣欺負完，從床上起來，“我教你怎麼掄，你就怎麼掄？”

他手兜，高高瘦瘦的，遮了燈，笑得又壞，又，“先掄中間。”

程禧盯著他撿枕頭，氣勢洶洶推搡他，“你走——”

周京臣一步一停，側頭，逗，“這次你打，我保證不閃。”

“我不相信你了。”

門一開。

程禧撞他，慣下，他俯衝下臺階。

庭院瀉了一地的月。

周京臣佇立在與樹影裡，一半是清幽，一半是濃墨。

“我服。”

不理會，甩上門。

反鎖。

周京臣敲窗戶，“扔出來。”

沒靜。

“禧兒。”他喚。

程禧端了一杯溫水，往玻璃隙一潑。

潑了周京臣一膛。

“枕頭掄不到你，水潑得著。”趴在窗臺，水珠沿著他腹沒長，一灘溼漬。

程禧拉上窗簾。

一門之隔，周夫人悄無聲息，拍他後背。

“表演呢？”

周京臣掏兜，有煙，沒打火機，他向別。

“唱哪出啊，你服呢。”周夫人太突突跳，“老宅一堆傭人保鏢，你著膀子不蔽，滿院子跑，多面吶。”

他撅折煙，扯煙管裡的菸，“我哪跑了？”

周夫人一瞟程禧的房門，“你歲數不小了，倒不如禧兒有分寸了。”

訓斥完，周夫人邁上臺階。

周京臣一橫，警惕攔住，“您有事？”

“我有什麼事需要向你報備嗎。”周夫人瞧他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氣不打一來，“你什麼態度，母子反目啊？”

他口一下下起伏，呼吸一下比一下，“太晚了，您回屋睡吧。”

“你也知道太晚了了？”周夫人譏諷，“你在禧兒的廂房，合適嗎。”

“幫我塗藥。”

“有的是保姆，幫不了你？”

“保姆長得老，不止疼。”周京臣心平氣和的解釋。

周夫人一懵，“什麼？”

“禧兒長得年輕，止疼。”

周夫人的口開始一下下起伏了，快炸了，“我沒工夫陪你瞎胡鬧！祝家那邊，我已經登門安了。”

甚至顧不上吃晚飯，匆匆趕去祝宅，幸好，祝董夫婦通達理，不計較了，祝卿安也答應挑個時間，重新見一面。一回老宅又被老夫人到祠堂，折騰了整整半宿。

“安什麼？”周京臣睥睨。

“原諒你的魯莽。”周夫人苦口婆心勸誡，“祝董手中有12%的份，你何必得罪他，多一個盟友，總強過多一個敵人吧？”

他嗤笑，“我不娶祝卿安，他就是我的敵人了？”

“至，你們有隔閡了。”周夫人斬釘截鐵，“如果李慕白娶了，那百分百是敵人。李韻晟的陣營有三大元老，再加上祝雲樓，你乖乖退位吧。”

周京臣倚著柱子，漫不經心打呵欠。

“我是你母親，我為你鋪路，不是害你！”周夫人明白，他沒聽進去，“祝卿安單純，你只要娶了，我不干涉你在外面養人，行不行？”

“葉家是一市首富，如今父親退休了，閒得無聊，假如傍上葉太太重溫舊夢，對李氏家族有好。”周京臣不拒絕，反向作，似笑非笑瞥周夫人，“您是李氏家族的嫡長，有大格局，為了家族千秋萬代，賣兒子，賣丈夫，值得。”

周夫人面鐵青。

下一秒，周京臣笑意一斂，“您不允許丈夫心存舊，卻教唆兒子出軌，您神志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