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心有餘悸。

盯著他。

男人也盯著，“睡得太沉，我進來，你都沒醒。下次長記，擺一副椅子，堵住門。”

程禧後背滋滋冒冷汗，“你沒走？”

“走了。”他調亮了檯燈，仔細看化驗單，“又回來了。”

下床，搶他手裡的單子。

周京臣一隻手躲，另一隻手攥住。

程禧站，他坐。

依然掩蓋不住他的攻擊與迫。

“你懷孕了。”他一發力，不得不俯下。

“我在醫院撿的單子。”

“巧。”周京臣核對姓名欄，“和你同名同姓，同歲數。”

程禧又搶。

他又躲。

“心虛什麼。”他目銳利，審視，“孩子不是我的？”

不搶了，渾繃。

“葉柏南說，你們相五十多天，他你正常，不也正常。”周京臣重複了一遍，“沒。”

程禧彷彿一弦，繃到極限，抻斷了。

果然。

他懷疑是誰的種。

“你飛到青城，再乘車到煙城，一千三百公里...”眼圈泛紅，鼻尖亦是猩紅，“千里迢迢就為了證實孩子是不是你的？”

“葉柏南在這裡過夜，在這裡吃喝拉撒，剩了一桌菜，留下手帕，腕錶，從我進門開始，我走一步，他向我示威一次。”臥室的線是淡橙，襯得周京臣面孔晦暗，鍍了一層寒霜，“你在煙城多久？三天三夜，才三個夜晚，其中一夜有他，之前的五十多個日夜，幾個夜晚有他？”

嚨噎得難，想哭又哭不出，消寂的空氣裡，是周京臣的心跳。

兇而野，一下比一下劇烈。

“柏南先去百麗...”

“還柏南！”周京臣脖子的青筋一厘厘凸顯，打斷。

程禧睫抖著。

“葉柏南故意那麼講，是氣我，我本來不信他，可他過夜了，你為什麼帶他回家。”

男人眼中的猜忌、猶疑，烈火烹油一般，將焚燒寸寸灰燼。

抖得愈發厲害。

“他宿街頭，死，撞死，和你沒關係，他自作自。何況他有地方住，也不死。”周京臣字字珠璣，刺的肺，扎的心，“你迫不及待幹什麼，寂寞了？程禧，我沒發現你慾這麼大啊。”

越拽，越狠。

完全傾軋下去，匍匐在周京臣膝上。

“你和他朝夕相對，同吃同睡，我在李家過得什麼日子，你清楚嗎？我吃沒吃，睡沒睡，傷痊癒了嗎，我出現那一刻，你問了嗎？”

程禧哭著，推搡他。

周京臣的軀像是銅牆鐵壁，牢牢地囚住，“你問的是什麼？玫瑰城捉，我包養人。葉柏南口中的場景，一分真，九分假，你道聽途說也相信了，我親眼見到他的東西在你房間，你憑什麼要求我相信你清白？程禧，不是隻有你冤枉。”

搖頭，“他沒過我——”

周京臣的呼吸噴在頸後。

綿長的。

唏噓的燙意。

流眼淚，浸得他襯洇溼了一大片。

“我去玫瑰城，有我的用意，不是衝人去的，你信嗎。”

程禧悶悶地嗯。

——程衡波的死，是周家見死不救。

——華菁菁出國前，約了葉柏南見面，他手中，攥著真相。有朝一日他揭發，程禧與周家之間，有恩，有，更有恨。

這兩句話，如同詛咒，反反覆覆在周京臣的腦海迴盪。

會有那一日嗎。

他摟住程禧，“你信葉柏南，信我。”

趴著，一不。

“別信他，明白嗎？”

仍舊悶悶地嗯。

好半晌，周京臣吐出腔憋著的氣，溫聲哄，“不哭了。”他低眸，輕輕面頰，水淋淋的，“在外省懷上的，有一個套破了，酒店的尺寸小。”

程禧僵的四肢漸漸癱了，“是墮掉，是生下來。”

周京臣蹙眉。

沒回應。

等待著。

“你什麼心思。”他反問。

“我不知道...”

周家的權勢門第，無論是懷了周京臣的孩子，還是其他人，孩子的去與留，是周家做主。

而不是人。

要留，不生不行；不留，生不行。

周京臣最終也沒答覆。

......

百麗餐廳十一點下班。

服務員打來電話彙報進展，“按照您開的條件，免單，賠償一千，客人不滿意，投訴了，工商部門介，結果一查現場，洗浴中心的按專案報價太高，罰款5萬。”

罰款，事兒小，那群達顯貴的常客，哪個不是有頭有臉“惜”羽？百麗被罰了，都不敢玩了。

損失盈利，事兒大。

程禧頭疼。

“經理氣得在辦公室發飆，罵您是宏匯的間諜。”

百麗和宏匯是同行冤家，07年，百麗的上一任老闆和宏匯的老闆在老城區掐架，一死九傷，鬧上電視的法治新聞了。

商人迷信，有案，不吉利，兩幢大樓閒置了幾年，直到14年，文芝承包了，15年，宏匯也有主兒了，兩家繼續鬥。

程禧結束通話電話。

“客人索賠，你不能明正大砍價。”周京臣洗了澡，躺在床上，“後果是激怒客人，弄巧拙。”

試探，“那怎麼解決？”

“是虛心求教嗎。”

程禧小聲啜喏，“虛心。”

“對方要多給多，總好過曝，罰款。”

“用你教？”抄起枕頭砸他，“你出去——”

周京臣一邊繫著襯衫扣，一邊提點，“百麗得罪了哪位大老闆，這夥人是僱的。”

恍然。

吳老闆捱了打，丟了面子，咽不下這口氣，吳太太的孃家有“道上”背景，暗中搞百麗。

今天是吃飯的找茬兒，明天是洗腳的惹風波，不折騰黃了，不罷休。

百麗還沒轍。

開場子，迎客，有客人誇，自然有客人罵，沒鬧大，報警，警察不管，鬧大了，警察是管了，場子也半死不活了。

商戶最怕“道上”的仇家，玩不起拉鋸戰。

“你有辦法嗎...”程禧發愁，“文芝阿姨安排的工作，我沒幹幾天，場子一堆麻煩。”

周京臣剛止住笑，這副“自知之明”，又逗笑他了，“你馬上不用幹了，跟我回周家。”

程禧手一。

心臟“怦怦”地。

“周阿姨...”

“先休息吧。”他走出臥室，再次迴避了問題。

程禧一直睡不踏實。

凌晨醒了。

客廳有亮。

拉門。

周京臣佇立在臺上，菸。

神鬱，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