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中堂，雀無聲。

周夫人攥了桌角。

“禧兒懷孕了？”周淮康也錯愕。

“一個多月。”他掏出西口袋裡的化驗單，給傭人，傭人給周淮康。

他漫不經心撥了撥杯蓋，茶水盪漾，如同今晚盪的李家。

“柏南呢？”周淮康問傭人。

“住在大公子別苑的客房，中午出門了。”

周淮康看完化驗單，擱在桌上，“堂哥拘留，誰招待柏南？”

“大太太和慕白招待。”傭人明白了，“請葉大公子回來一趟嗎？”

“請吧。”周淮康許是覺得禧兒和柏南相有一段日子了，保不齊到濃時，沒控制住；又許是沒預料到周京臣如此大膽荒唐，和養妹，上了床，肚子裡竟然結了胎。

所以開口是迂迴，試探，“你母親不準備和葉家聯姻了，兩人格不合，年紀相差了十二歲。”周淮康手，“不過，禧兒懷了葉家的脈——”

“是周家的脈。”周京臣喝了一口茶，長舒展，姿勢霸道，一副從容不迫的架勢，“我的種。”

中堂再次陷死寂。

“一個月前，你和華菁菁還沒解除婚約吧？”周淮康眉頭一擰，“你太胡鬧了。”

“不止京臣有主兒，一個月前禧兒也有主兒呢，葉柏南可是正牌男友。葉家大公子戴了天大的綠帽子，恐怕新仇舊恨，一起和周家算賬了！”周夫人著脾氣，奈何不住，猛地一掀茶桌，杯盞果盤稀碎了一地。

“京臣退婚，責任推給華家了，華家對外也認了，周家面面的。這個孩子，是證實了京臣背叛菁菁，不仁不義在先。萬一華家和葉家聯手，討個說法，唾沫星子淹死周家。”

葉家，華家，哪一家也不是好惹的。

孩子曝，外界嘲諷葉柏南和華菁菁矇在鼓裡，這奇恥大辱...華二叔最疼華菁菁了，豈會罷休？葉柏南又是葉氏集團的副主席，名譽尊貴，周家是攤上大麻煩了。

周淮康眉頭越擰越深，額頭夾出三道褶兒，“先瞞著。”

“瞞多久？”周夫人從椅子上起來，“瞞到出生嗎？孩子姓什麼，在哪上戶口。京臣沒娶妻，他未來妻子接嗎？禧兒未婚先育——”

“我娶了禧兒，孩子姓周，戶口在周家。”周京臣裡氣的，既不正經，又正經，“周家的脈已經流落在外一個了，是父親畢生的愧疚。忍心孫兒也無名無分，不能認祖歸宗嗎？”

周淮康軀一震。

“父親母親催了我多年，要抱孫兒，我完任務了，這不是大喜事嗎？”周京臣後仰，半笑，半嚴肅，骨子裡一兇悍的威懾力，“你們不留這條脈，我絕不同意。”

他態度堅決，周夫人漸漸也平靜了，“京臣，董事會召開順利嗎？”

周京臣沉默。

“你的提議，沒過吧？”周夫人重新坐下，“祝雲樓夠給你面子了，棄權了，沒有反對你。一旦投了反對票，你拿什麼抗衡啊。”

他繼續喝茶。

“李慕白和祝卿安開始往了，你清楚嗎？”周夫人同樣一半笑，一半嚴肅，“你下一次的提議，祝雲樓不會棄權了，會維護‘準婿’李慕白。李慕白反對，祝雲樓也反對，除了沈承瀚那一票，所有董事都反你，葉柏南一點點架空你，這就是你任，拒婚祝卿安的後果！”

周夫人甩下這番話，揚長而去。

中堂刮過風，吹落了一庭院的花瓣。一杯茶見了底，周京臣渾然未覺，仍舊在喝。

結一下下滾。

喝到最後，他察覺了。

撂了杯子。

“京哥兒，現在後悔來得及。你願意娶祝卿安，祝雲樓肯定把兒嫁你，不嫁慕白。”

周京臣抬頭，向老夫人，“那禧兒呢？”

“養在外面，互不干擾。”

過菱格窗，灑在他清俊明亮的一張臉，抑，濃烈，晦，“孩子呢。”

“韻寧和祝家去談判，照樣姓周。”

“父親是我，母親是祝卿安，對嗎？”他垂眸，“我不願意。”

“禧兒和柏南也相好過，確認是你的脈嗎。”老夫人捻著佛珠，一顆顆捻，一句句問。

“我確認。”

“假如有流言蜚語，你能明辨是非嗎？”

周京臣膛在焦黃的影裡，輕輕起伏，“能。”

“失去祝雲樓的支援，你在集團的境很艱難。葉家這位公子，是一個厲害角，排兵佈陣，收買人心，道行在你之上。你放棄捷徑，不後悔嗎？”

老夫人不捻佛珠了，直勾勾盯著他。

“不悔。”

“京哥兒不像你。”老夫人含了笑，又盯著周淮康，“潑天富貴過眼雲煙，可以爭，若是非要犧牲一樣，換一樣，十有八九是憾的。京哥兒徹，你糊塗。你什麼都有了，我瞧你啊，也後悔了。”

周淮康低著頭。

“人活一世，到頭來，講出‘不後悔’三個字，沒白活。”老夫人撐著桌子起，“淮康，你辜負了那麼多人，別辜負京哥兒和孫兒了。”

“哎。”周淮康答應。

老夫人拄著柺杖，門檻，“你外公將李氏家族託付你了，你保全，當然好，保不全，不怪你。董事們不安分，水太深了，你才多大歲數啊，扛起這麼重的擔子。”

周京臣跪下，磕了個頭，“姑婆，我一定保全。”

......

離開老宅，周京臣去了逐月茶樓。

沈承瀚在2號包間的門口等他。

路過1號包間，李氏集團的高管恰好出來，迎面相撞，對方恭維，“周董，春風滿面啊。”

“王主管，去哪啊？”沈承瀚吊兒郎當，倚著柱子。

“去廚房催菜。”

“狗子的活兒啊——”沈承瀚咂舌，“大李董的這艘船上，你不重啊。”

王主管笑容一僵。

“有活兒，總比沒活兒強。”包間裡，公關部總監替王主管出頭，“大李董這艘船，兵良將太多，端茶倒水的活兒，大家搶著幹。沈董這艘船太空曠，大大小小的差事自己幹，無人效力。”

說沈董，其實是指桑罵槐，說周京臣。

只是不敢點名罷了。

沈承瀚惱了，上前一步。

“慢。”周京臣攔住。

他瞥了一眼裡面，葉柏南在主位，李韻華和李慕白分列左右，十幾名高管作陪。

這陣仗，儼然是李氏集團的幕後大佬了。

“小舅舅和表哥也在啊。”周京臣推門而，佇立在燈下，“柏南，好大的排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