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慍怒的。

統統歸於沉寂。

男人的眼睛，著的眼睛。

這麼冰涼，這麼空虛。

是怨，是恨。

是刀，是槍。

一寸寸剜割，一寸寸撒鹽，再一寸寸糜爛。

程禧才止住的淚意，又洇溼了眼角。

“周京臣...”

語不語調不調，哽在嚨。

像千千萬萬針，千千萬萬個蟲子，在扎，咬。

扎得肝腸俱裂。

咬得淋漓。

淚霧朦朧，周京臣那張臉也慢慢模糊了。

“周董。”書見可憐，更可憐周京臣，這短短十餘米，已經是無可越的鴻，阻礙他們奔赴彼此。

“孕早期忌諱緒波，您抱禧兒小姐上車吧。”

“抱去哪？”他瞳仁赤紅。

是悲，是鬱。

“抱回周家...”書說完，後悔了。

事已至此，周夫人是容不下程禧的。

“那禧兒小姐腹中的孩子呢。”書問，“周家認嗎？”

周京臣著眉骨，從頭到腳，從骨到，沒有一不難。

“周家脈，母親會認，但不會認了。”

這時，一位六十多歲花白頭髮的老人邁出大樓，周京臣下車，迎上對方，“伯父。”

“京臣。”老人拍他肩膀，“周家遭了災禍，苦了你了。”

“父親確實犯了小錯，可大錯，沒犯。”周京臣音量輕，很謹慎，“十年前，由於工作上意見不合，溫叔叔和我父親結了仇。這次調查，溫叔叔是組長，拜託您監督了。”

“老溫不是那種公報私仇的脾氣。我保證，不包庇，不冤枉。”老人瞟了一眼對面的程禧，“是嗎？”

周京臣心口一陣是劇痛，一陣是麻木。

整個世界塌了，無邊無際的廢墟。

牢牢困住他。

“是。”

老人頷首，“你媳婦兒？”

“原本是。”他晦笑，“周家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

“過不了這一關，還是周家過不了？”

周京臣笑中的意，愈發濃了，“都過不了。”

“小姑娘膽子真大。”老人慨，“淮康高興，他對我講：他教有方，兒深明大義。若是兒選擇了放棄舉報，他也高興，兒敬他，信任他，無論如何，是周家的好兒。”

心口越脹，越痛。

越麻，越酸。

周京臣強歡笑，穩住心神，向老人告辭。

轉，肩而過。

不曾停留一秒。

他拂起的風，是服的味道。

依然悉，清冽。

程禧明白，周家，他，包括周夫人，不可能虧待了。

不顧念，也顧念這個來之不易的骨。

只是，和周京臣，永遠是‘孩子爸爸’‘孩子媽媽’，而無法是夫妻了。

紅旗L9一聲鳴笛，駛離大院。

周京臣的灰襯衫和灰暗的臉，無聲去。

繁華街頭車水馬龍。

一切沒變。

一切又變了。

程禧攔了計程車，報出老宅的地址。

搞得周家天翻地覆，必須回去面對這場風雨，面對周夫人。

而不是逃之夭夭。

程母活一天，孩子懷一天，也無可逃。

周家不允許逃。

......

周京臣的車從北邊停在巷子口。

程禧的出租從南北停。

夜漸深。

一束車燈照著另一束。

男人看清是，下意識皺眉。

片刻對視，他過院門。

程禧跟上去。

何姨在廊簷下疊著床單，周夫人不喜歡烘乾，喜歡自然晾乾，早晨晾，傍晚收拾了，曬得蓬鬆，有味。

保姆也習慣了晾。

一扭頭，周京臣和程禧一前一後進門。

“禧兒小姐？”何姨大驚失，嚇得摔個趔趄，“您快走！夫人在氣頭上，您回老宅不是自討苦吃嗎！”

“是京臣嗎...”周夫人中午聞訊從李家匆匆飛回來，嗓音疲憊嘶啞，一名傭人攙著，在玄關上了周京臣。

“母親。”周京臣故意擋住視線，掩藏程禧，“您不舒服？”

周夫人額頭了退燒，裡含著止疼藥，一夕蒼老了十歲，“你父親被調查了，是程禧——”

話音未落，程禧稍稍側了，主暴了自己。

一霎，周夫人的面龐風雨來，烏雲境。

“你竟敢來？”

周京臣一僵，再想擋，遲了。

周夫人一頭猛虎似的，衝向程禧，一掌掄上去，“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周家養了你八年，外人敬你是周家的小姐，朝你笑，朝你鞠躬，客客氣氣結討好你，是憑什麼？憑你養父姓周，你養母姓李！你哥哥是總工程師！”

任由周夫人打罵，不辯解。

“你父親貪財好，死了就死了，你母親也早該死了，周家養著這條病怏怏的賴皮狗，養膩了！”周夫人最惡毒的字，唾棄程衡波夫婦，唾棄程家，“下賤的爹媽，生出下賤的兒，一窩下賤胚子！”

周京臣大吼，“母親，夠了！”

“混賬！”周夫人又甩了周京臣一掌，“你明裡暗裡的護著，寵著，耿家，葉家，華家，你得罪個...回報了你什麼？”

他用力攥拳。

“那年，他們一家三口去外省探親，出車禍了。”周夫人怒火滔天，“真是可惜啊，車禍沒撞死！”

“母親！”周京臣劇烈地搐，“肚子裡有您的孫兒，您不為我，為孫兒，積一份口德。”

周夫人仰起頭，“冤孽——是葉柏南給我的報應，我的報應來了。”

何姨扶著周夫人，踉踉蹌蹌回客廳。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周京臣和。

他閉上眼，拳頭咯吱響。

骨頭彷彿要攥碎了。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