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中下遊的初冬,西北偏北的大風非常猛烈,而江麵又開闊、水勢平緩。所以太史慈的使者船隊,在大江之上日行數百裡,行非常迅速。
畢竟這一段的長江,是東北、西南走向的,往南行駛的船冬天能一路利用六十度角左右的順風,效率極高。直到彭蠡(洪澤湖)之濱的柴桑(九江)後,長江才往北拐。
然後從柴桑到荊州江夏郡的夏口(**)進漢水之前,纔是逆風逆水,會稍稍辛苦一些,必須走之字形搶風。
這天,大約是離開丹郡後的第三天清晨,太史慈已經帶著陳矯、華佗抵達了上遊三四百裡外的居巢縣濡須口。
(注:濡須水南口連接長江,北口連接巢湖。後世修築濡須塢的那個位置是北口,太史慈開船從長江上經過的是南口)
行船閒暇無事,人就容易吹噓往昔崢嶸歲月。太史慈自問也算是劉備陣營裡跟從比較早的老資格了,就在華佗、陳矯麵前顯擺他的閱曆:
“你們可知這濡須口之水,通往何?冇錯,此河北口便是巢湖,當年的丹賊第一大豪帥鄭寶,就是在巢湖中築造水寨,又在湖口設塢。軍每每圍剿他,他就退到湖中,因此靈帝年間屢不能剿,反而任由他為賣丹私兵的第一大商,朱儁、孫堅都曾不得不與之合作。
後來,還是右將軍與鎮南將軍燕王之命來此募丹兵平張舉張純,右將軍恨鄭寶居間抬價,與鎮南將軍設計攻殺之,丹豪帥之禍遂平,從此朝廷諸將募丹兵,再無豪帥居間賺取差價。這事兒說起來都六年了,比我跟隨漢中王還早半年多。”
這事兒明明跟太史慈半錢關係冇有,但任何公司裡那些職早的人,都喜歡跟新員工聊“當年我進公司時看到的前輩業績”,這是人之常。李素和關羽那點“讓丹兵直接把賣給用兵買家,冇有中間商賺差價”的小功勞,就被太史慈吹得悠然神往。
“當年右將軍還隻是一介佐吏、年不及冠吧?真是年有為,六年時間從一介三百石佐吏做到右將軍。我如今已經比右將軍當年年長三歲了,還是一事無,舅父雖讓我當郡中功曹,卻了無功績。”陳矯也很配合太史慈,同時也是確實發自心地慨。
太史慈很是得意:“那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跟右將軍相比……”
他剛剛吹吹到這兒,忽然戛然而止,眼神也是微微瞇攏,因為他看到前麵濡須水,忽然有一隊輕快的鬥艦戰船從濡須口駛出,橫截在大江之上,那架勢,一看就是要攔路的。
“什麼人?總不會是本地的軍吧?這兒算是廬江郡守陸康的地界,難不陸康老兒還敢派戰船攔截我們?他不嫌樹敵多麼?還是純粹想搶劫?也可能是時隔多年巢湖水賊又複發了?有人取代了鄭寶的買賣?”
太史慈心中閃過一連串好幾個念頭,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吩咐船上所有衛兵都戒備,統統把弓箭拿在手上。
兩邊船隊一邊靠近,太史慈也在觀察對方的船隊陣型,發現對方的船雖然比他小、數量多,但隊列非常整齊劃一,船速、間距、航向都保持得很好,還能看到旗艦上指揮的旗號繁複而嚴謹有度,竟然可以攔住這一段長江江麵不讓人從船與船之間的間隙過去。
“這個攔截之法,深得水戰用兵之妙,恐怕不是鄭寶那樣的丹水賊可以做到的。世上竟有水戰調度之纔不在我之下的名將,真是江山代有人纔出了。”
正所謂行看門道,僅僅是觀察了對方的攔截船陣,太史慈就意識到來將的水戰統兵之能深不可測。
幸好,太史慈剛剛戒備不久,箭也冇失手出去,兩軍船隻還相距兩百步,對麵船上的人就全部扯開嗓子齊聲大吼:“可是太史平夷當麵?我家使君有事相商,且停船。”
(注:太史慈是糜竺表的平夷校尉,所以可以這麼稱呼,就像孫家父子都孫討逆、孫破虜)
江上風大,隔了兩百步遠一兩個人喊話是本聽不見的,幸好是一船水兵一起喊,才約聽得到。太史慈見對方冇什麼惡意,隻是截停,先放下了弓,又減速接近到七八十步遠,才隔船喊話:“來者何人?”
“居巢縣長周瑜,見過太史校尉。在下奉我主揚州牧孫文臺之命,有大事願與盟友漢中王涉,還請太史校尉引薦。”
對麵船頭一個著白底繡花錦袍和鋥亮鐵甲的的十八歲帥氣年人站在船頭,還玉樹臨風地學人樣拿了一柄合著的摺扇,便是周瑜。
李素四年前就發明瞭摺扇,如今已經傳遍大漢,為附庸風雅之人所模仿。而看周瑜這樣子,摺扇倒也不是拿來扇風的,更像是一種指揮工。就跟武田信玄拿著扇子指揮打仗差不多。
太史慈遠遠一看,卻微微有些恍惚,總覺得麵前這傢夥用摺扇似乎比李素更有架式。
人皆有貌
相的本能,看對方長得不像壞人,太史慈也就願意放下些戒心,高聲喊:“我隻是遼東太守糜府君之命,覲見漢中王,大事我做不了主。不過,能說說究竟是何事麼?”
說著說著,雙方戰船已經靠攏,兩船相距還有數尺,周瑜直接跳到太史慈船上,跟他低聲細談:
“漢中王派趙伏波鎮宜都、平張羨,安定一方,莫非冇有進取荊南之心?而我主孫文臺,困於劉荊州與袁公路之掣肘,無所依歸,正想跳出長沙泥淖,彆有良圖。
如今荊南之局,乃是三方均無藉口改變現狀,而且三方都曾是討董同盟、在雒奪璽時盟誓過,誰先手,都要落下背盟的天下之大不韙,既如此,孫文臺願示好快刀斬麻,出讓長沙郡,換取一大筆錢糧軍械,漢中王豈有不喜之理?如若漢中王不肯出價,我們隻好找劉荊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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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心中微微一凜,下意識還覺得周瑜有挑撥之嫌。
因為自從雒盟誓之後,目前表麵上劉表、劉備、孫堅三家還是一團和氣的,荊南變了三方鼎立,劉備想再往南拿桂、零陵,卻礙於名義上的荊州牧是劉表,不好意思奪同宗之基業。
劉表總算是拿下了荊北三郡,想再南下拿那兩個郡,無奈卻被劉備的武陵和孫堅的長沙掐斷了,為飛地。
至於孫堅想拿,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順了,比劉備還不順。所以孫堅現在事實上是扮演了一個“我自己無力再進取,但我可以給劉表添堵堵路,又可以以不給劉表堵路來給劉備添堵”的機狀態。
自己得不到,但能壞彆人的事兒。
這些淺的道理,劉備陣營能做到校尉、都尉的人,基本上也看得出來,太史慈當然也知道這裡麵的大勢。他想了一下,覺得這個周瑜應該會被大王重視,還是先結好一下:
“此事在下無權過問,孫使君有意,不如遣使至漢中,與漢中王當麵商榷。”
“先靠岸吧,我且在濡須口置酒相待,太史校尉也好與我家主相見,略表我軍誠意。而後,我自會全權代表我主,至漢中相商。不過我們有一點要求,希向太史校尉確認:
如若漢中王答允了我家主公的出價,他可能在來年春荒之前,將所許的資運到麼?益州與宜都,可有足夠跑大江之上的渡船?”
太史慈也冇覺得這一點是多麼機,很輕鬆地說:“這個不難。”
說著,他們已經靠岸,太史慈上岸,在濡須南口的一鎮子上,見到了來迎接的孫策。孫策也表明份,以證明周瑜確實得到了全權授權。
畢竟周瑜是突然冒出來的,要是冇有個分量夠的人證明其授權,劉備就派人直接跟他談,那不鬨笑話了麼。
太史慈也非常謹慎,還跟孫策換了各自獻給對方主公的禮作為信,飲宴歇息了一天,這才帶上週瑜以及周瑜的數隨從,跟孫策告辭,再次出發。
還彆說,在濡須南口駐紮的這一天,以及第二天出發後,還出了一些小意外——太史慈的船隊剛剛起航往西,就遇到了一些魚腩戰船的攔截。不過還好,周瑜也特地帶了幾條船,護送了他自己的坐船一程,開出至五十裡,跟攔截者的戰船互相弓箭互了一陣,略有小勝擊退對方,然後周瑜派來那些護送船纔回返。
也是在擊退敵人之後,周瑜才輕描淡寫跟太史慈客氣:“給太史校尉添麻煩了,說來也怪我們——這些攔截我們的戰船,是廬江太守陸康的。陸康與周昕前些日子在九江救援陳溫時,被孫將軍擊敗。
所以看到孫將軍的戰船出現在廬江江麵上時,還以為是敵人。你們這五條船,昨天在濡須口我軍的水寨裡停泊過了,今天又起航西行,陸康就當是我們的人來打了。
不過陸家並無知兵之人,陸康已經年老,其子陸績隻是個徒有孝名的腐儒。剛纔那些戰船,應該是陸績帶領的。我軍既然跟漢中王盟好,當然要護送你們經過揚州段的江麵了。
前路順風一日之可達柴桑,便算是過了廬江郡界、進荊州的江夏郡界,不會再有敵視的船隻攔截了。”
周瑜提到的陸績,就是“袁座間懷枳之陸郎”,因為陸績小時候在袁家赴宴,了幾個桔子拿回家吃,說是要孝順給母親(也就是陸康的老婆),陸績後來居然還靠著這個“為母桔”的孝行舉的孝廉仕。
聽周瑜的話,顯然是很看不起陸家人帶兵的才能。不過嚴格來說,他也冇算看錯,因為陸績就是個草包,而他侄兒陸遜,現在才十歲呢,屁的兵法都不懂。
一天之,船隊輕鬆順風過了柴桑,終於進安全的荊州地界,即將沿漢水返回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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