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8章 功 退

那些落第的舉子也沒什麼好沮喪的，這都給他們機會重考了，錄取名額還翻了一番，還是考不中，真的怨不得別人，純粹是實力不濟了。

而且他們也看明白了，不上國子大學，不學那些所謂的‘旁門左道’，再考幾回也白搭。於是他們紛紛打聽，有沒有可能國子大學讀上三年？

一打聽，還真有機會。國子大學的秋季班正在招生，現在報名還來得及。

而且舉人份還可以免試學哦。

這就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可把舉子們高興壞了，一下子就有兩千人報名。幾乎所有的舉子都選擇了留京，在國子大學進修三年，三年之後再戰，把握肯定要大很多。

所以說，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用事實教育人。一次科舉就讓國子大學徹底奠定了全國頭號學府的地位。

各地那些抗拒改革的府學縣學，這回也不改不行了。他們必須得按照國子大學的這套來教，不然就要被生員拋棄，被時代淘汰了。

不會教怎麼辦？不要，各地衙門都有國子大學畢業的事務，可以讓他們接手學嘛。等到天下的府學縣學都被大學生把持後，國子大學就完了一場自上而下的教育革命。

當然，還有很多的孔孟門徒不願意放棄自己的陣地，仗著自己行政的權力，將大學生排除在教育系統之外。

但就像黑子說過的那樣，世間一切偉大的進步，第一次以悲劇出現，第二次就是喜劇——

結果那些頑固派沒想到，他們自己的生員們先不幹了。看著別的州縣已經開始按照新教材教授新知識了，他們卻還在那捧著舊教材，一點新東西學不到，一個個能不著急嗎？

於是紛紛抗議自己學校不能與時俱進，還淨教些沒用的東西。大老爺們自然表示抗議無效，命他們安心學習，不要被邪門歪道蠱。

甚至還有知縣訓斥生員們，不要名利心那麼重，難道讀書就是為了科舉嗎？是為了求知悟道才對！

更有甚者表示，真正的聖人門徒，就該安貧樂道，皓首窮經一輩子……

種種頑固的態度、逆天的發言，徹底激怒了生員們。甭管上說的多冠冕堂皇，誰讀書不是為了考功名，不是為了黃金屋、千鍾粟、如玉？不然誰會吃那個十年寒窗苦？純純有病麼？

明擺著考不中進士的課程，還學習？學個屁學！於是他們開始罷課、上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甚至有人要京控，去敲登聞鼓找朱老板告狀。

而那些背景深厚的生員，家裡已經開始悄沒聲的運作，把守舊的縣太爺換掉了。當然換上來的很可能也是守舊派，不要，那就繼續換……甚至某地，一連換了三任知縣，才把縣學的課程改了。

一出出令人捧腹的鬧劇在全國各地上演，完的印證了朱楨當初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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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些都是後話，但站在鳴山上，看著山下那些烏央烏央舉子前來報名求學時，就已經可以清晰的預見到這些了。

朱楨長長的松了口氣，回頭對一旁肩輿上的宋訥笑道：“老宋，咱們終於贏了呢。”

宋訥雖然已經醒過來了，但中風太重，依然不能彈。他老邁不堪的，已經耗了最後一滴油，就連朱老板這種黑心資本家，都不忍心榨他了，於是便恩準他致仕了。

今天是宋訥在國子大學的最後一天，他想要再看國子大學最後一眼。朱楨便讓人抬著他，親自陪他在這座凝聚了他全部心的校園裡巡視最後一次。

還正好上了秋季班集中報名的場面……

看著之前勢水火的舉子們，現在卻紛紛轉投自家門下，宋訥欣的笑了，含含糊糊道：“老臣相信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看到……”

說著他自嘲的一笑道：“第一次放榜那天，老臣還以為完蛋了，吐昏迷前心說，這輩子要帶著憾去死了。”

“是啊。”朱楨取笑他道：“第二天咱去看你的時候，你拉著咱的手哭的喲，鼻涕都甩出來了。”

“那不是覺得對不起王爺，對不起學生們嗎？”宋訥吃力道。說了這麼簡單的幾句，他就已經耗盡了全的力氣，口水都已經流到了下。

“說白了，你還是對本王沒信心。”朱楨笑道：“我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學生吃虧？”

“之前我爹一直是信心滿滿的，以為就算有問題，王爺也能在放榜之前解決，不可能讓那樣一張皇榜放出來的。”宋訥的兒子宋麟，一邊給父親口水，替父親答道。

“本王當時確實親自覆核過，雖然有一些疑點，比如步驟錯誤，答案卻是對的，但沒有抓到他們確鑿的證據。”朱楨歎了口氣道：

“所以當時本王也不好攔，心說就讓他們先蹦躂幾天，回頭抓到確鑿的證據再收拾他們。”

“王爺是對的。”宋訥又有力氣開口道：“當時打草驚蛇不說，還沒法像現在這樣，一子把他們打死……”

“只是沒想到老宋伱了最大的害者。”朱楨歉意的看著就剩最後一口氣的老頭。

“王爺千萬不要這麼想，老臣的早就不行了。能活著落葉歸，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宋訥笑笑，然後加重語氣道：“其實六年前，老臣就該死了，是王爺又讓我多活了這幾年，才做了震古爍今的大事！”

雖然宋訥已經做不出什麼表了，但任誰都能看出，他此刻得意極了。

他用盡全力氣，指向不遠籠山上的功臣廟，傲然道：“老夫之功，還在其上！”

宋麟宋璲聞之變，這話能講嗎？那功臣廟裡供奉的可是大明的開國功臣，死者塑像，生者虛其位。不說還沒進去的徐達，單說已經在裡頭的開平忠武王常遇春、岐武靖王李文忠、寧河武順王鄧愈這些，哪一個是他們這些文臣可以其項背的？

“一點沒錯！”朱楨卻重重點頭，朗聲道：“開平王他們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功在社稷，利在百年，可讓大明不遜漢唐；老宋之功，卻功在華夏，利在千秋，能讓大明遠邁漢唐！”

說著他很肯定道：“日後天下人都會明白這一點的。”

“謝王爺。”宋訥得老淚縱橫：“老朽飄零半生，碌碌無為，沒想到最後有這番際遇，都得謝王爺啊！”

他堅持著讓兒子扶自己下來，給朱楨磕了最後一個頭，才離開了自己的戰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