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暝霧籠住那雙清湛的眸,那張臉被灼烈的火映得清越皎然,興許是他生得太好,舉止投足也過于優雅閑適,總總讓人忽略了他的聰慧和手腕。
章云璧后背沁出一冷汗。
楊元正這邊見裴浚順著他的話頭,心里有些不安,他訕笑一聲,面勉強維持住雍容,試探道,
“若陛下信得過老臣,今日之事可否予老臣來置?”
裴浚又是一笑,“前段時日楊閣老稟報于朕,說是邊關有人通敵,朕楊閣老幫一把手,楊閣老當時怎麼回的來著?”
楊元正臉已經有些難看了,
裴浚接著道,“您告訴朕,您老了,這個朝廷該朕當家,朕覺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楊元正眉宇深深攏起,沒有說話。
但裴浚眸忽然明銳人,“楊閣老,眾文武大臣均在此,你當著他們的面回答朕,是也不是?”
楊元正深深吸了一口氣,起居隨侍皇帝左右,君臣對話除非皇帝特旨,均是要記錄在檔的,這一楊元正避無可避,悔無可悔,他拱袖再揖,
“回陛下,臣是有此言。”
涼風忽然在此刻收住,跳躍的火苗寂然不,整座廣寒殿肅穆無言。
裴浚倏忽一笑,這一聲笑像是要退濃稠的夜,灑落一片燦璨的明。
眾臣目不轉睛看著他,不知其意。
可就在這時,裴浚驀地掀開手背上的綢,出一道猙獰的傷口,那薄薄的皮被火矢燙傷,翻出一層細鮮紅的里,袁士宏看得一陣心疼,
“陛下!”
裴浚神冷漠異常,字句鏗鏘,
“朕出生至今整整二十年,這還是朕第一次傷,過去在湘王府,朕手指頭都不曾破過一道口子,到了這層層守衛的紫城,卻差點被人一把火燒死,你們這些臣子世儒家熏陶,儒家禮義是怎麼教你們的來著,君辱...”
“臣死!”張勇接了這兩個字,重重磕頭在地,他咬著牙老淚縱橫。
他還是低估了這位皇帝的狠辣,先前他兒被驅逐出宮后,他暗存不滿,明面上做裴浚的走狗,暗中卻從未與楊元正斷過干系,這些年他與楊元正一明一暗,沒相互幫襯,不想還是被皇帝盯上,借此機會除掉。
其余人與張勇一般忍不住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皇權之爭向來是你死我亡,裴浚就是要讓所有臣子看明白,不忠于他便是這個下場。
“陳平!”
“在!”
“拖出去午門問斬!”
“遵旨!”
楊元正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心腹被拖離眼前,最終有些承不住,倉惶后退。
再臺前的年,還是那副斯文清潤的模樣,生殺予奪,面和心。
好手腕。
第40章
夤夜風涼,太池的水染了一片深紅,吏部侍郎王煥忍不住往黝黑的蒼穹了一眼,變天了。
這一場宮變過后,整個皇宮甚至大晉朝堂風向為之一變。
曾經不被人矚目的年天子,以極其強的手腕沖破先帝老臣的桎梏,掌控乾坤,即便楊元正基尚在,門生故吏依然遍布朝廷,但那些跟隨在他后孜孜不倦的臣屬卻忍不住心生搖。
楊元正老了,再過兩年也該告老還鄉,趁著皇帝今日沒收拾他們,是不是該掰正姿態,一心一意效忠龍椅上那位了。
百極盡姿態目送君父進了養心門,方往南折回署區,這一夜還沒有結束,東廠與羽林衛的人聯合控制住皇宮,不許人隨意進出,他們忐忑地坐在各自值房里,盼著這把火不要燒到自個兒頭上。
裴浚這廂回到書房后,柳海便請了太醫來,二人蹲在地上給他包扎傷口,裴浚神不變,騰出一只手查閱各地邸報,大約兩刻鐘過去,總算替他理好傷口,裴浚略略靠著羅漢床歇了會兒,也不知瞇了多久,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睜開眼,陳平趕了回來。
宮人均退下,書房只他們主仆二人。
裴浚將傷的手搭在桌案,抬眸問他道,
“尸首理得如何了?”手背時不時傳遞而來的痛,讓他目顯得幽深冷清。
陳平拱手回道,“陛下放心,除了兩名大宛人外,其余刺客尸首全部扔去了城郊墳崗。”
裴浚按著眉心,神懶淡問道,“小云子離開了?”
陳平頷首,“臣躲在暗,親眼看著他的同伙,將他救走。”
這名喚作小云子的侍,是祈王安在東廠的棋子,皇帝派人盯了他許久,捉了他幾次最終功策反,今日這一個局,可不僅僅是針對楊元正,不僅僅是為了收權,也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皇帝借此機會,故意讓小云子炸死,再放他回祈王府,讓他為皇帝在祈王府的應。
僅僅是一個刺殺局,他行一步算三步,將所有人心算得死死的,陳平不得不佩服主子的詭譎心思。
這里事一妥,裴浚起往外走,“跟朕去前朝。”
錦衛等上六衛將領大換,該他這個皇帝親自坐鎮調度。
*
云破日出,東邊天際出一魚肚白,楊玉蘇捧著面頰張窗口的方向,見寧遲遲不回心生忐忑,幸在一會來了一名小使告訴寧沒事,楊玉蘇懸著的心落下,這才安安穩穩倚著圈椅打了個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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