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知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如此算計,此時的都察院,全吏都在因著他不知從何而起的怒火噤若寒蟬,人人自危。
裴大人今日破天荒地遲到了一回,大家雖然驚訝,也都表示理解。
畢竟昨天是他那狀元侄子的大喜之日,或許他一高興多喝了幾杯,第二天就算不來上值也有可原。
可他來倒是來了,一張臉卻比平時還要冷峻,完全看不出一點高興的樣子。
同僚們向他道喜,他也置若罔聞,一進門就直奔刑訊室而去,讓人把幾個頑固不化不肯招供的犯人挨個提過去審訊。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一上午的時間,幾個撐了幾個月沒開口的犯人全都招了供,從審訊室出來時,上一點傷都沒有,卻個個嚇得面如死灰,抖如篩糠,到架都架不起來。
都察院全震驚,紛紛丟下手裡的活在刑訊室外暗中觀察。
“怎麼回事,裴大人這是閻王爺附了嗎?”
“什麼閻王爺附,你忘了嗎,裴大人除了是慾佛子,還是人間修羅。”
“啊對,可是,到底誰惹到這修羅了,讓他這般大開殺戒?”
“誰知道呢,反正不對勁兒,咱們還是想辦法勸一勸吧!”
“誰去,你去嗎?”
“我不行,我怕死。”
“那怎麼辦,要不把陸卿來試試?”
“陸卿和裴大人不是鬧掰了嗎?”
“鬧掰了也是曾經的兄弟。”
“有道理,快去請陸卿來。”
立刻有人來跑的小吏,吩咐快去隔壁大理寺請陸卿。
陸溪橋來得倒快,向眾人瞭解況後,又猶豫起來:“裴大人恨我恨得牙,你們這個時候我來,跟拿刀抹我脖子有什麼區別?”
眾人忙道:“您可是裴大人的好兄弟,您不管他,他萬一發瘋審出人命,可是要被人彈劾的。”
“是曾經的好兄弟。”陸溪橋強調,忽而一愣,“彈劾不是你們都察院的事嗎,你們不說誰知道?”
“啊?”眾人也是一愣,隨即又道,“儘管如此,但卿您也知道,裴大人平時得罪了太多人,暗地裡不知道多雙眼睛盯著他,等他出岔子呢!”
陸溪橋咂咂:“那好吧,半炷香的時間我若還沒出來,你們就進去替我收。”
於是,在眾人忐忑不安的期待中,陸溪橋大義凜然地走進了刑訊室。
刑訊室的木樁上綁著一個犯人,裴硯知冷麵含威坐在犯人對面的椅子上,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那犯人嚇得失了,管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聽到後有腳步聲,裴硯知慢慢回頭看去,烏沉沉的瑞眼帶著凜冽的殺機,驚得陸溪橋激靈打了個寒戰。
雖然裴硯知恨他,雖然裴硯知發怒的時候確實很嚇人,但像今天這般毀天滅地的怒火,他也只在三年前見過一次。
三年前,裴硯知還不是左都史,而是和他一樣在大理寺供職。
那時他們很好,不分彼此,無話不談。
正因如此,他才是唯一知道裴硯知和沈大學士是師生關係的人。
正因如此,他才會在沈大學士被判斬首時,將從青州趕回的裴硯知用蒙汗藥放倒關在了梵音寺。
正因如此,裴硯知才恨了他,從此與他斷絕義。
但裴硯知像今天這般的怒火,不是在得知老師遇難的訊息時發的,而是在得知沈大學士的兒沈念安被充教坊司,而他去教坊司找人沒找到之後,才徹底發出來。
那時,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對他說:“陸溪橋,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只要一想到我曾與你做兄弟,我就後悔到想去死。”
後來,他為了查老師的案子,為了有更便利的份,就把自己賣給了皇帝,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皇帝給了他左都史的份,皇帝想懲治誰,他就彈劾誰,不惜一切代價挖出那人的黑料,將人往死裡整。
場是個大染缸,為的能有幾人完全清白,只要他想找,總能找到錯。
也正因如此,他才在慾佛子之外,又多了一個人間修羅的惡名。
陸溪橋想起往事,心口陣陣刺痛,不等他開口,裴硯知已經冷冷甩出三個字:“滾出去!”
陸溪橋深吸一口氣,退眼裡的水汽,強行對他嬉皮笑臉:“硯知,太好了,你以前都只和我說一個字,今天卻和我說了三個字,你是不是準備原諒我了?”
“……”裴硯知眼底怒意更盛,指著門口道,“滾!”
陸溪橋沒滾,著頭皮走到他面前,嘻嘻笑道:“你上次這般憤怒,是因為一個姑娘,這次總不會又因為一個姑娘吧?”
裴硯知心頭一震,彷彿著了魔的人突然被喚醒神智。
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仍是用那種可以殺人的目盯著陸溪橋。
陸溪橋卻還是從細微之知到了他的變化,走近他小聲問:“是念安有什麼不好的訊息嗎?”
“閉!”裴硯知沉聲道,“別一副你很瞭解我的樣子,再不滾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你本來也沒對我客氣過。”陸溪橋笑著說道,卻也點到就止地做出了讓步,“那我先出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你悠著點,別真的整出人命。”
裴硯知沒有理會,轉頭看向那個犯人:“還要繼續嗎?”
犯人頓時驚恐搖頭:“不不不,不要,我招,我全招……”
陸溪橋走出去,又把刑訊室的門關上。
外面眾人正翹首以盼,見他完好無損地走出來,全都鬆了口氣。
“陸卿,大人他怎麼樣了?”
“沒事,就正常審訊,大家不用擔心。”陸溪橋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四下張著問道,“裴大人的小廝在哪,能不能把人找來,我有話問他。”
阿信很快被找了過來,陸卿帶他去了裴硯知的公房,關上門盤問他裴硯知近日可有什麼反常。
阿信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講,陸溪橋急的催他:“你家大人都快瘋了,你還在這裡吞吞吐吐,再不說,我也不管了。”
阿信只得道:“大人其他事上還好,沒什麼異常,唯獨在穗和娘子的事上,有些反常。”
“穗和娘子?”陸溪橋略一沉,“是之前在長公主的香料鋪子被國公小姐刁難的那個嗎?”
阿信點頭:“正是。”
陸溪橋道:“那你快說,把他們的事原原本本都說給我聽,看看我能不能找出癥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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