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宣明珠仍安靜地欹在引枕上,只是邊多了一道殷紅的痕,自角流下,半干涸地止于頷尖。
“殿下!”
宣明珠噓聲下的大驚小怪,如桃瓣微挑的目依稀淡定,漱口凈面,換后重新臥下。
先前做了那樣一個夢,又折騰了大半夜,委實有些疲憊了。
那人愿意在外頭當落湯,為誰風,不在意。
按晉禮,公主喪,駙馬當服杖期之縗。之所以趕在病發前與梅鶴庭休離了斷,就是為了免去這一樁。
一年的服喪,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對于與閣爭權拉據的帝來說,現的輔弼之臣在眼前,莫說一年,縱使只遲一個月,便不知錯失多先機。
所以梅鶴庭什麼都不知道最好。
宣明珠方才魘了一回,這會子躺下,遲遲也無睡意。
有時候覺著,寶夢魘的病是傳了的,兒時一做噩夢,也喜歡赤著腳丫跑到母后寢宮,也膩在母后溫香的懷抱里撒。
子蜷弓,漆黑的長發如一匹綢鋪散在妝花枕上,雙臂攏著自己,閉上眼任思緒漫衍。
一時回憶起梅鶴庭娶那一年才十七歲,若換言淮,就是一個孩子,卻拿他當作自家的天一樣敬崇親,實在是令智昏,惹人發笑;
一時又想到,以晉朝的風俗禮,男兒十七、子十五可嫁娶,偏偏帝生在冬月,還要等半年才能大婚立后。
皇后的人選早在先帝時便已定下,是墨太傅家的孫,閨名芳軒,品格雅頌韻古,堪任國母。
只不過那些涵泳三朝的老臣們,固執地認為皇帝唯有娶妻立嗣才算人,連半年時間也不愿略松掌擘,淡滅那顆攬權之心。
皇帝幾次有心修田賦行新政,都被門下省以時機不而駁回。
積蔽難改,尾大不掉。古今多朝代都離不了這個窠臼,又何曾有祖制斷然不改,而國祚綿延萬世的江山呢?
那些墨守規的冗政舊習,也只有崚嶒敢縱鱗的熱寒鋒,才能破陳出新。
唯獨這一點,對梅長生有著絕對的信心。
他如今也只有這一點堪用。
天馬行空地思量著,不覺間眼皮漸沉,迷糊了過去。
崇文門以東的隆安寺,鐘罄聲聲。
這座先帝朝荒廢的古剎,多年爐不煙,龕不燈,佛面金不浴。芒種時節的第一場雨,三殿月,頓為四壇雨所籠罩。
那敲鐘的是寺中方丈,法號無相,也是此寺為地后唯一留下的僧人——宣燾一向覺得此人有何病,大雨夜里敲的哪門子鐘?
宣家人生得都出,昔日的反叛榮親王,尤其長了一張俊近邪的臉。
他哪怕被圈在此,通金玉皆無,唯二的外是髻上一枚竹笄,與上一襲綠帔,泱泱雨中,亦宛如放曠非人間的世外高士。
來到伏虎閣下,宣燾踅到那塊無字碑。
“你說,皇妹幾年不來這里,當真一點也不想四哥嗎?”
男子角流出一縷無悲無憫的笑意,被重重雨簾氤氳得邪氣。
頭頂如影隨行的灰布傘面沙沙作響,為他撐傘的子整個人淋在雨中,闔不語。
“送儺,”宣燾喃喃自語,“我想了。”
后半夜大雨轉細,直到黎明才止,霖霖滴滴的沿著明黃琉璃瓦當滴答而下,洗凈階前芭蕉。
洼聚的雨水在庭除間打著漩兒,偶爾有幾片晚桃花飄落其上,又順著墻邊的暗流到外渠。
梅鶴庭在屋廊下站了一整宿,靠盯著庭中的草木磚石打發時辰,捱到天明。
在他上,粘膩膩侵著皮,復又風干。
他顧不上去想上沾了多污漬,只想守著宣明珠醒來,親自看一眼是否與往日無恙。
這麼做有何意義,他不知道。
只知昨晚那個夢像一張細的蠶網纏住他,稍一回想,便驚心魄。
他疑心夢里有一兩句關鍵的言語,過后卻如何都想不起來,只剩下不著邊際的心慌。
沒等寢里傳出靜,姜瑾先找到了二門上。他進不來宅,好話說盡拜托畢長史轉告公子,說衙門里有急事。
梅鶴庭聽后蹙眉,向眼前卍字不到頭的云窗看一眼,轉向外去。
一夜未眠兼之久站僵,下臺階時他不留心在苔上趔趄一步,險些倒在雨濘中。
“梅郎君。”
畢長史看著男子一拐一拐的背影,嘆息著了他一聲。
他說恕仆多一句,“世無雙全法,兩頭都想顧全,兩頭都想做好,不是容易之事。”
梅鶴庭定了定形,道聲“教”。
他原本就打算知會姜瑾,讓他到大理寺,將自己往年換值加班的休沐日一徑支出,再求一段假期。
他非半途而廢之人,公務上如此,上亦當如是。
來到二門外,卻見姜瑾一臉的沉肅鄭重,看見郎君急忙道:
“公子,今晨平康里出了命案——司天臺的監正被殺害了!崔大人親自點您去查案!”
【第二更】
等到宣明珠一覺再睡醒,宗人署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了。
“口頭休夫”與“造冊牒”是全然不同的意思,于是在這個雨后新晴的清晨,整個上京了一口炸沸的油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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