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萬事只講誠心,那麼人人都要比著在佛前磕破額頭。
眼淚都在昨晚哭盡了,離開的時候本來一點都不想哭,一夜無眠,覺得自己清醒了,很冷靜的清醒著。
是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的妹妹咬的行李袋,像捨不得走,才一下繃不住掉了淚。
它聲很大,駱悅人蹲下來,著急地捂著妹妹的,哀求道:“不要,妹妹!不要!”
梁空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杉磯的暖得不像冬日,燦亮的束在擋風玻璃上照著,他眼底有倦意,神卻很好。
傭人按平時梁空的習慣待客,並沒有人去敲門催客人起床。
梁空進門,問了一句之後,得知還沒有起來,只說:“讓睡。”
想到昨晚哭那個樣子,應該很累,是要多休息。
簡單洗漱,臨吃早餐前,梁空發現客廳了點鬧騰的東西:“妹妹呢?”
傭人沒看到,以為還留在駱小姐的客房。
桌上琳琅滿目的早餐,梁空一口沒吃,扔下餐叉,皺住眉,覺得他們辦事不仔細,妹妹每天都醒得很早,一醒就要找人玩,放在駱悅人的房間,怎麼睡得好?
他人去把妹妹抱出來。
“算了,我自己去。”
他剛走近,就聽到有小爪子撲騰的撞門聲,伴隨著狗聲,門一擰開,梁空低頭,著聲音說:“瘋了?”
妹妹忽然往他腳上撲,哀哀著。
梁空走進去。
床褥整齊,沒有一褶皺,所有用過的東西都歸置到原位。
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除了那張字條。
梁空:
見字如晤,展信舒。
從認識你開始,我就不停在說謝謝,從沒有一刻如此深悟,這真是一句廢話,可除了這兩個字,我實在沒有什麼別的能拿得出手的,真的很謝謝你,一直幫我,開導我,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一時衝給你添了麻煩,希不會讓你困擾,謝謝你的招待,我清醒了,也想明白了,就不和你當面道別了,祝你人生順遂,以後在杉磯一切都好。
落款,駱悅人。
窗外的肆,那麼暖,小狗在邊低低的,似悲鳴。
他又將信上的容看了一遍,不懂想明白了什麼,腦子最印象深刻的詞是一時衝。
原來人在難過到極點時,是可以笑出來的,他拿手機,給昨天那個號碼打電話。
打不通。
他又笑了一下。
出了住過的房間,他人去查監控。
梁空平時不是什麼和悅的雇主,但一冷如寒冰的低氣,這棟屋子裏的人還是頭一次見。
調出來的視頻裏顯示,天剛亮就提著那只小行李袋出來,走了不久,就遇見陳淨野晨跑的朋友,兩人說話,祁嘉穗給了淚,在路口等了一會兒,隨即祁嘉穗開了陳淨野的車出來,上了車。
那天梁空把陳淨野的朋友嚇壞了,一殺氣問把人送到哪兒去了。
陳淨野在中間攔著,解釋了半天。
說朋友只是看那個小姑娘要去機場,這邊又打不到車,才好心開車送一程的。
他失神,坐在那兒仿佛一空心的冰雕,喃喃重複:“走了?”
所以電話打不通了。
陳淨野說:“你放心好了,嘉穗看著上飛機的,不會有事的。”
他又重複,聲音幾乎低到極限:“不會有事。”
過了一會兒,陳淨野打量他,坐那兒一不,他喊一聲:“梁空,你沒事吧?”
梁空垂著頭:“沒事,讓你朋友來,我有話想問。”
“嘉穗真是好心。”
陳淨野似乎不放心,梁空帶著監控來的時候,仿佛要當場撕了人。
這會平靜了,聲音半點緒沒有。
“我謝好心,讓過來,我就問一句話。”
嘉穗從樓上下來,人還躲在陳淨野後:“你要問什麼?”
梁空看過去,眼底帶著最後一點希冀:“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話?”
音質忽的變啞,又輕輕的,補一句。
“關於我。”
嘉穗搖了搖頭:“只說,以後再也不來杉磯。”
當時在機場候機,駱悅人行李實在單薄,嘉穗陪等,問要不要去免稅店買點東西帶回去當紀念。
那雙乾淨的小鹿眼裏暈開一圈水意,眼圈很紅,抿,搖了搖頭,眼淚掉下來那一刻,看著玻璃外杉磯早上的天空,想到昨天落地,有人問杉磯的晚霞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的。
晨曦也很好看。
“以後,再也不來杉磯了。”
也不想再惦記著這裏,這樣晨曦晚霞都好看的地方。
嘉穗說完,眼前的梁空站了起來,眼底發紅得嚇人,室友周馨饞陳淨野這表弟不是一天兩天,在嘉穗耳邊不止說過一次,說他男模材,睡到就是賺到。
那樣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兒不說話,有種搖搖墜的傾塌。
陳淨野和嘉穗都看著他,看著他沉沉呼出一口氣,人像空了似的說:“也好,不來就不來吧。”
梁空和陳淨野住得近,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等進家門,妹妹著蹦著迎出來,他蹲下去,好像早就撐不住了,終於可以一團。
疲憊,心累,自嘲,酸,什麼覺都開始在沸騰。
他朝妹妹手,妹妹將小爪子乖乖放在他手心。
梁空將掌心留出空隙,死死攥著,筋骨凸起,關節青白,同樣用力地朝妹妹出一個笑。
“聽到了嗎?說以後再也不來杉磯了。”
“我真為你不值,你管清不清醒,世上多的是沒品的男人騙人,怎麼就你架子那麼大,送上門的都不要,你就親好了。”
“反正最後也不是你的,人家會清醒的。”
小狗仰著頭,玻璃一樣純淨的眸子看著眼前的主人,看著他同樣晶瑩的眼睛,看著有什麼在他眼底漸漸蓄積,失重墜落,又極快地被指腹拭去。
紅著眼圈,依舊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混球樣子。
“妹妹,你清醒嗎?”
“什麼時候到我清醒啊?”
第64章 64特別
近晚間十二點,一架來自杉磯的國際航班抵達浮橋機場。
一下飛機,兩地溫差在一陣撲面冷風裏,被清晰知,駱悅人穿好大,依然抵擋不住冷刀似的寒氣往料纖維裏鑽。
天幕漆黑,飄著落地即化的小片雨雪,一仰頭,飄飛的灰白茫茫,像往瞳孔裏落。
不是雨,不是雪,就是種講不清的、又人冷、人難的東西。
抹了一把臉,水跡斑斑,有冷的,也有溫熱的。
沒有打電話讓誰來接,甚至出了機場,連手機都沒有打開,計程車司機問去哪兒的時候,在車子後排抱著單薄的行李袋,愣了許久。
最後只說:“您往市中心開吧。”
在旅館住了一夜,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辦完退房,出門就見一家移營業廳,門口海報印著新出的省月租的流量新卡。
給服務的是店主的兒子,也是大學生,態度熱,皮子很溜,一直在說,這個卡適合大學生辦,打遊戲不卡,而且不需要流量,他們全宿舍都在用。
駱悅人坐在櫃檯前的升降凳上,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就聽對方一直在說什麼手遊,回神輕輕一句終止了話題。
“我不玩這個遊戲。”
對方就訕了兩秒,啊了一聲,也不知道恍然什麼,很快又熱服務起來:“沒事,你們生追劇什麼的也方便,而且省通話便宜啊,對了,你讀瀾城哪個大學?”
駱悅人回:“我不在瀾城讀書,平城大學。”
對方先是崇拜了一下的大學,說真厲害,隨即良心建議去平城辦新卡。
不合時宜,對嗎?
可想想,做過的不合時宜的事又何止這一件,無所謂了。
“你幫我辦吧,我想換一個號碼。”
對號碼無所謂,只是想換個號碼,之後手機也會換掉。
號碼是熱的小哥幫選的,尾號是0725,小哥念一遍給聽,很順,小哥說這號碼好記。
駱悅人便點點頭,說就要這個。
多巧,偏偏就在他生日這天。
七月二十五,在大暑和中伏之間,是瀾城全年最熱的時節。
是盛夏。
胃口不佳,沿街找了一家面館草草對付一餐,駱悅人打車去了駱文謙那兒,駱文謙來開門,很驚訝怎麼會這麼快就從杉磯回來了,去杉磯前的狀態和此刻截然不同。
“他可能有別的事要忙,不好一直打擾人家的。”
聲音很低,沙沙的,像沒睡好。
駱文謙看表,沒有任何傾訴,於是按住了心中疑,沒有再問。
晚上吃過飯,把駱悅人送回永明巷。
剩餘的寒假,駱悅人都用來看書,拉片子,寫腳本,還做了一個決定,選一門輔修,讓大學生活充實起來。
正月裏,永明巷鬧騰,家裏客廳打牌的聲音也鬧騰。
住二樓轉角的房間,帶上耳機隔絕一些鬧騰的聲音,拉上窗簾,抱著,窩進椅子,在昏旖影裏,看那版無刪的《人》,有些在那個年紀不能完全消化的過於直觀地衝擊眼球。
愣頓,思考,又迷。
站在上帝視角,人們會過分苛刻地去評價,將對錯劃得分明,厭惡一切不作為和不勇敢,厭惡不由己和言不由衷。
反主角環的同時,又深深著這些主角環,卻容易忘了,之中,不缺勇者,見智者。
空調溫度過高,烤得人嗓子幹,駱悅人呼出一下濁氣,覺得心口悶,電腦螢幕還沒滾完片尾,手關了電腦,從門口架上取走外套和圍巾,噠噠下樓,穿過客廳麻的鬧聲。
舅媽混著牌,看在門口換鞋,問去哪兒。
“買書。”
春節期間,瀾城哪哪都是人,唯獨書店青煙冷火,趕不上這趟紅紅火火的熱鬧。
駱悅人戴著白的呢絨貝雷帽,圍著同系的圍巾,兩者之間出的臉龐,同樣的雪白乾淨。
站在書架間,低著頭,一頁頁翻閱著試讀本。
電影裏,在船上哭,琴音哀哀,旁白說著,知自己深著他。
可在書裏,從未承認。
後來,哭了,因為一時之間無法斷定是不是曾經過他,是不是用所未曾見過的去他。[1]
“所未曾見過的……去他。”
捧著書,喃喃念著。
書店玻璃外的街道,正在經歷冬天短暫的黃昏,一點橘轉瞬即逝,照得樹影黯淡,行人匆匆,駱悅人抱著書往家走。
書上說之於人,不是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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