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五日。

夏昭率領夏家軍，終于在蘭澤城離玨州、龍長兩地最近的新平坡見到了歐雋。

隨歐雋一起前來迎接他們的，還有畢平所率領的畢家軍小隊。

夏昭記憶一直不錯，但看到歐雋，夏昭很難將他同記憶里的臉聯系到一塊。

他的頭發一半銀白，皮上的皺紋深深淺淺，眼皮像是變做一層輕薄的紙。

作為整個西北邊境對抗北元的反侵略軍第一統帥，歐雋老得太快了，他上所扛著得力，也是常人所不能想的。

前是豺狼虎豹，后無家無國，常年在此，支撐著他的，僅有一口民族氣節。

歐雋雖年長如今的至二十歲，但論起輩分，夏昭仍然得一聲哥哥。

迎著塞北的風，歐雋和夏昭并排走在最前。

歐雋笑道：“書信往來多年，頭一次見著你。夏伯父若在天有靈，定甚欣。阿梨，你還是我們西北所有在守兵馬們的驕傲，你太了不起了。”

夏昭由衷道：“歐大哥，你才是最了不起的那一個，你是西北守軍們的魂。”

“哈哈哈！”歐雋朗笑，轉頭看向后面的夏興明和夏俊男他們。

“當初將他們還給你，一面想的也是他們太苦了，看看能不能跟著你去過安定日子。結果啊，兜兜一大圈，他們又回來了，還把你給拐來了。”

夏昭笑了笑，對歐雋道：“歐大哥，我稍候得出發去一趟蘭澤城，我先去同畢平說說話。”

“你要去蘭澤城？蘭澤城近來危險，你若有要事去辦，我這兒倒有幾分縣城的通關文書。”

“我也有，沒事，且我有人帶路，不怕的。”

想了想，夏昭又道：“不過歐大哥，我殺幾個蘭澤城里的，對戰局會有影響嗎？”

“哈哈哈！”

歐雋大笑：“不會不會，不得你去殺他們，殺得越多越好！你且放手去殺，蘭澤城并沒有我的臥底。”

夏昭笑道：“嗯，我先去找畢平。”

畢家軍從河京離開到西北后，一直都在打仗。

勝輸多，這兩個月，畢家軍的氣勢很高。

畢平這次過來找歐雋是接軍事布防的，他跟夏昭此前連話都沒說過，見忽然點名找他，畢平還張。

“阿梨姑娘……”畢平有些不太敢看的眼睛，“你竟認得我。”

“河京辦踐行酒那日，我在玉明酒樓見過你，你是畢興磊的小兒子，我記得的。”

畢平暗道真怪，他的歲數大至六歲，但在跟前，自己好像一個小老弟。

“阿梨姑娘找我何事？不過，我有言在先，我是什麼事都做不了主的，我上頭著一堆人，我就是個跑的。”

夏昭笑道：“別擔心，我來是想說，河京如今很好，畢家軍留在河京的家人們，我都有妥善安置。”

畢平松了口氣：“如此甚好！多謝阿梨姑娘。”

他還以為要說什麼。

夏昭話題一拐：“不過，我有一件事得要你堂哥幫忙。”

畢平的神經瞬間又繃：“……何事？”

“畢家軍和關寧行軍，還有李氏鐵騎的關系一直不錯。畢蕭和李驍的關系，勉強也還可以。”

“對……”

“自李乾倒臺后，關寧行軍和李氏鐵騎，就了一只流亡東北的流軍。”

“嗯……”

“我想要畢蕭抄一封信給他們，邀請他們一同分大平朝的財富。”

“等等，大平？！”

“天下百姓養了他們那麼多年，該宰了，”夏昭一笑，“還是新皇帝好，勵圖治，勤勤懇懇，一心想干一番大事業。比李據這類久居高位，居得麻木了的老王朝的君主能干。”

“……”

畢平一時不知怎麼接話。

夏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將一封信塞到他懷里：“給你了，你去轉達即可，他會寫的。”

因為大家都太窮了。

窮生計。

把這條計和他一起共，多好。

夏昭將夏家軍主力兵馬暫時給歐雋。

帶著詹寧和趙亞二人離開，在進城之前，得先去找一對“夫妻”。

就是之前坐在馬車上，一路跟隨他們南下的林五妹和夏智特意挑選出來的士兵，麻寧生。

因要帶兵這打打，那殺殺，還要去打鷹星堡口，所以傷勢很重的林五妹和麻寧生假裝是一對夫妻，先行離開。

從三道東祿進蘭澤城，得排很長很長的隊。

詹寧和趙亞扮演一對從西羌過來賣石料的兄弟，二人被夏昭化得面目全非。

當他們指著對方笑丑時，穿著一北元冬的老頭夏昭駝著背出來，負手從他們旁經過。

詹寧和趙亞傻眼，快步追上。

“……二小姐？”

老頭夏昭著胡子打量他們，的臉上黑漆漆的，還點了幾個痦子。

“真是二小姐！”趙亞驚道。

老頭夏昭一笑，語聲蒼老：“你們猜，王年當年是怎麼被我拐來的？”

詹寧不敢認：“我媽呀，太像了！”

夏昭轉離開：“哎，走走走，這人老了啊，得多走走。”

隊伍排得很長很長，中途還有很多人隊。

夏昭不需要排隊，這城墻，能說翻就翻。

但趙亞和詹寧不行，他們只能中規中矩的排隊過來。

這次過來，除了要找范宇他們早就安置好這里的人，夏昭還有一件事，當刺客。

一個人殺不完所有的軍隊士兵，但除去蘭澤城里握有兵權的軍，有這樣的手和力。

雖然殺掉幾個軍，還會有新的軍上來，可是在他們軍政系統崩潰的這段時間，就在新平坡的歐雋大軍，能做得事可以有很多。

并且現在還有一個非常好的條件，那就是，他們此事此刻的軍系統也是崩潰的。

打鐵要趁熱，打仗也是。

天還沒有完全黑，夏昭找到了林五妹。

林五妹傷勢養得很好，這段時間沒有閑著，一見到尋上來的夏昭，林五妹便拿出早便準備好的地圖和名冊。

“我有私心，”林五妹直言，“阿梨將軍，我把最厭惡的雪香一家，寫在了前面。”

“無所謂，”夏昭一笑，“反正他們都得死。”

“我現在力氣恢復了點，我可以幫忙。”

“不用，我不缺人，我需要的是干凈利落，手敏捷，殺完人還能出來的殺手，并不是死士。”

人命在心里依然珍貴，這種不必要的枉死犧牲，沒有必要。

夜越來越濃，空氣森寒，每呼出一口，都帶著濃濃的白煙。

夏昭無聲凝著遠酒家里的最后一盞燈，待那燈熄滅，離開林五娘的住，踏黑夜，開始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