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陌生的、恥的覺讓眼淚流得更歡了。
*
梁津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孩都只是趴在沙發上嗚嗚痛哭。
那跟小貓一樣泣嗚咽的聲音,又讓他心頭起了不忍。想要去寬,哄著,復又想想,萬一還沒認識到錯誤呢?
他們都太沖——是他太沖,他應該冷靜下來,想一想。
梁津走到玄關,將皮鞋掉,穿上拖鞋,走進衛生間,手掌將水龍頭的閥門擰至最低。
清涼的流水從龍頭中噴涌而出。梁津掬了一捧,將流的、清涼的水拍打在臉上,試圖借此讓自己恢復冷靜。
洗漱臺的鏡子,映出他那張臉。
這幾天睡眠不足,舟車勞頓,他眼底泛起一層紅,眼神冷峻鋒利,如無鞘的利劍。
若說之前他的眉眼如北地的白水黑山,偶爾也會流出水一樣的,那麼現在,他臉上只有山一樣的剛,冷峻。
這兩天,他遇到的事實在是太多。生意上的波折自不必多說,但就在他出差新加坡這幾天,梁老爺子出了大事——老爺子在清醒的狀態下,親口對梁西元宣布,放棄先進的治療方案,就地遣散醫療團隊,采取保守治療的方式,度過人生中最后一段時。
梁津難以接,他必須親眼目睹梁岱山的“生老病死”。親手將他培育長大的梁岱山,從一米八的壯年,變一個遲鈍的、萎的小老頭,坐在椅上,歪眼斜,原本銳利的目變得渾濁。
不論梁岱山對他做過什麼——是曾經將硯臺連同筆一起砸到他肩膀上,還是第一筆對沖基金投資失敗時的破口大罵,抑或是他從旁支手中半強迫半買賣地奪回梁氏干時,梁岱山的苛責和不悅。
梁津都一一接,全盤照收和釋然。
沒有梁岱山,就沒有今日的梁津。
梁津似乎聽得見,死亡倒計時的指針轉時發出的聲音,死神腳步的來臨。
周萱是個小孩子是沒錯。讓他心,可是,他是不是方才也無意中將無發泄的緒、苦悶,不小心以打屁的方式,發泄到上了?
男人左手撐在洗漱臺上,手掌和堅大理石臺面接的部分,因為和支撐,掌緣發白。
他將右手舉起,放在眼前去端詳。就是這只手,剛才打了周萱的屁。他還記得他手掌落下去的覺,Q彈飽滿。
一切都是這樣差錯。他一向是緒穩定的人,可就是這兩天,緒起伏波。而周萱恰好又撞上了殷商嶼,被他撞見,再被他扯回家,他們兩個在沙發上鬧起來時,他反手扯住,恰好又是那樣一個姿.勢,就好像將屁送到他掌前似的。
不管怎麼樣,打都打了。
到去玩,不接電話,將自己置于危險境地,這些是做得不好。他可以慢慢管教的。但是——打人就是他不對了。
梁津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是個善于認錯的人。他脾氣冷,武斷,他將梁岱山的缺點完完全全地傳了下來。但是現在,他知道,他得向認錯。
和別人不一樣。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人,他向自己人服個,認個錯,沒什麼丟人的。
心理建設只做了五分鐘,五分鐘后,男人手將水龍頭開關擰上,開始出門找孩。
從浴室的門出來,卻發現,原本趴在沙發上嗚嗚痛哭的孩,已經不見蹤影。一同不見的,還有那雙趿拉在腳上的漆皮圓頭小皮鞋。
梁津心里一驚。
去了哪里?
男人快步走出玻璃門,先去車庫看了看,車庫里幾百輛豪車都還在,齊齊整整地停在原地,如整裝待發的士兵。那輛冰莓的瑪莎拉,停在一個角落,搶眼的,和他的幾百輛黑白灰豪車格格不。
看到的瑪莎拉,他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住在半山別墅上,沒有車,靠腳走路下山,得走半個小時。一定還在家里。
他循著石子路到走到花園,目迅速地掃視過整個花園。
花園里,漆黑鐵柱的雕花路燈,散發出暈黃的源,兩旁的花壇里,有他一周之前吩咐人移栽好的百合,新移栽過來的,土壤還很潤,綠葉細長如柳葉,打出了點點純白的花苞。
男人在花園里走了一圈,并不見孩。
他腔發,心了一面鼓,鼓面被繃得,只要輕輕一錘敲下去,就會繃裂,繃斷,破開。
海城的早秋,白天很熱,夜晚有風,很涼。一陣秋風掠過,梧桐樹的樹葉撲簌簌地掉下來。
風聲如夜的低,又如蝴蝶振翅。
梁津好像想起了什麼,朝樹下走了幾步。梧桐樹底,已經積累起厚厚一層落葉,在那些枯脆金黃的落葉之上,有一雙致的小皮鞋,圓頭,鞋帶的扣子是珍珠綴的,小巧可。
梧桐樹的防護網是前天就裝好了的——他們從夏知路回來的第二天。
梁津抬頭。
從稀疏的樹葉隙出去,有一圓月,圓月下,獨坐在枝頭,段纖薄而,夜風吹拂的烏發,一張臉,半明半暗,從額至鼻尖,線蜿蜒勾勒,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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