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天,夜星引路命運垂憐,一抹小小的白影走進了他模糊的視野,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般,在他面前的臟地上放了一支廉價棒棒糖。
那一夜,小年以為自己會死。
但他最終沒有。
他著手拆開糖紙,將棒棒糖放進里,咬得碎。
劣質甜漿的味道在舌間裂開,就是靠著那零星半點能量和養料,咬牙撐到了天亮。
從那天起,周清南就告訴自己:死不,就得好好活,還他媽要活得像個人樣。
*
濱港市人民醫院,住院部骨科病房區。
顧靜媛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旁邊的床頭柜上擺著一份銀耳粥,裝在保溫桶里,顯然是剛熬好就給趕慢趕地送到了醫院,桶沿上方還冒著熱氣,白霧裊裊。
瞧著那份新鮮現熬的粥,隔壁床新來的阿姨羨慕得不行,忍不住數落邊的丈夫:“你瞧瞧人家的老公,媳婦住院了,還親手給熬粥,你再瞧瞧你,隨便在醫院門口買兩個包子就把我打發了!”
阿姨的丈夫是個形矮壯的中年人,黝黑而敦實。聽阿姨說完,他皺了下眉,下意識往旁邊病床的方向瞟了眼。
只見窗邊站著一道高大人影,肩寬腰窄大長,正以一種很閑散的姿態靠在窗臺上打電話,看那背影材,怎麼瞧都不像是他們這一輩的同齡人,還以為是個三十出頭的帥小伙。
對方打著電話,說話的聲音也低沉而醇厚,像酒,卻不過分濃,氣和穩重融合得恰到好。
中年大叔打量了陳家槐幾眼后,便將目收了回來,低嗓子酸溜溜地回妻子話:“人家一看就是能掙錢的,我每天起早貪黑下工地,累都累死了,哪兒來的閑工夫給你熬粥啊!知足吧,有包子吃就不錯了。”
說完,中年大叔懶得再搭理阿姨,拿起水壺到開水房接水去了。
阿姨沖丈夫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腦袋轉回來,繼續用艷羨的表著一旁的顧靜媛。
顧靜媛離得近,早就聽見了旁邊兩個人的竊竊私語,但臉冷淡。懶得解釋,自顧自拿起勺子便舀起一勺粥,呼氣吹涼,吃起來。
病友阿姨沒忍住好奇心,問道:“欸妹子,你男人是做什麼工作的呀?看他每天陪著你又不用上班,在哪兒發財呀?”
顧靜媛吃著粥眼皮都沒抬一下,隨口道:“收債的。”
病友阿姨愣住,像是對這個職業很陌生,“這行當掙錢嗎?”
“能掙的吧,一個月小幾萬不是問題。”顧靜媛淡聲說。
病友阿姨一聽,眼睛頓時放亮,又想到自己老公在工地上每天累個半死也只能掙點糊口錢,當即好奇道:“那怎麼行,你們有門路嗎?”
顧靜媛:“黒社會需要什麼門路,膽子大,敢砍人,老大出了事敢背鍋坐牢不就行了。”
病友阿姨:“……”
病友阿姨出個干笑,之后就一句話都不敢再跟顧靜媛說了。
不多時,護士進來了病友阿姨的名字,讓去樓下的放科做檢查。
阿姨忙顛顛應下,出門時正好遇上丈夫打水回來,趕拽著人就從病房里出去了,箭步如飛,跟背后有羅剎鬼似的。
病房里瞬間安靜。
顧靜媛抻長脖子瞧了眼病友的背影,眼底掠過一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
“你無不無聊。”陳家槐掛斷電話走過來,涼涼道,“到說我壞話,誰告訴你我現在是黒社會?”
“收債的和收保護費的有多大區別?”顧靜媛說,“都是出盡招法掏人腰包。”
陳家槐一屁坐在椅子上,兩條大長大馬金刀地分兩旁,子微俯,手肘撐膝,流氣地回:“區別大了。一個是欺百姓,一個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能比嗎。”
顧靜媛拿勺子攪了下保溫桶里的粥,靜了靜,忽然又說:“那你去云城干了這麼些年,打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陳家槐臉微沉,眼簾低垂下去,沒應聲。
顧靜媛定定注視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只去云城,再江湖,不就是想著那一行龍蛇混雜關系廣,方便打聽那孩子的下落嗎?”
陳家槐還是沒說話,低頭從兜里出一包煙,取出一放里,準備拿打火機點燃。
顧靜媛:“菲菲說過,醫院止吸煙。”
“……”陳家槐作一滯,無語,隨手把煙盒跟打火機丟柜子上。
病房窗戶沒關嚴,一陣風吹進來,深藍的窗簾隨風輕晃。
過了好一會兒,陳家槐才淡淡地說:“阿城在天有靈,會保佑我找到他的。”
*
飛行還算順利,中途只遇到了三次微弱的氣流顛簸。傍晚時分,夕遙遙懸垂在城市的邊際線上,從濱港飛來的8794次航班于平南機場平穩降落。
抵達目的地,程菲在座位上打了個哈欠了個懶腰,隨手將手機放回書包里,順便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瓶蓋,喝了口。
托周姓大佬的福,程菲也重溫了一把大學時期在福利院做義工的時,飛行前半程,一口氣就講出了三個兒故事。
正準備再接再厲講第四個時,聽見畔的呼吸聲變得清淺而平穩。
在不余力地催眠神功下,殺人不眨眼的黒幫大佬終于睡著。
飛行的后半程,程菲又不用講故事,又不用應付時不時風的大佬,樂了個自在,只顧著自己看小說看電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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