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眸一瞬驚跳，輕聲確認：“你畫的是桐樹巷？”

“對。”周清南說話的同時，眼神已經移開不再看程菲。

他踏著步子走到電視柜前，彎了腰，拿起一瓶純凈水，隨手擰開，神還是懶倦而平靜，“四年前，濱港政府正式啟了平谷區改造計劃，桐樹巷的拆遷是當年轟全國的頭條，還上過央視新聞，所以你應該知道。”

話音落下的同時，純凈水瓶蓋也擰開。

周清南側過頭，順手把水遞給后的姑娘，腕骨往上掂一下，示意接。

“謝謝，我不喝。”程菲這會兒思維是混的，哪顧得上喝水，敷衍地擺手拒絕。

周清南便將胳膊收回來，仰起頭，自顧自地喝了一口。

“我……我還是有點沒明白。”程菲眉心微蹙，盯著他英俊淡漠的側，“當年那場拆遷轟一時，跟你在畫冊上畫桐樹巷有什麼關聯？”

周清南結滾，把水咽下去。

“很多年我剛來濱港的時候，在桐樹巷落過一陣子腳，啟拆遷工程的當天我還去現場看過，覺得慨的，偶爾回憶起來就會畫兩筆。”

周清南說著，看程菲一眼，微挑眉，目里繾出幾分慵懶的疑，“怎麼。程小姐也和桐樹巷有淵源？”

程菲像是沒聽見他后面的問句，只顧著問：“你說你剛來濱港的時候，在桐樹巷住過一段時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濱港？”

周清南頓都沒頓一下，自如答道：“七年前。”

七年前？

程菲眉頭的結皺得更。

對不上，對不上……

沒等程菲再開口，周清南又接著說：“那時候云城在搞大掃黑，我也才剛滿二十四，前任老大死在了條子手里，我沒地方可去，輾轉漂泊就到了濱港。”

聽完周清南的話，程菲眉宇間流出一微不可察的失落，肩膀也消沉地塌下幾分，遲遲點頭，“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周清南神如常，眼神卻沉得不可見底，緩慢道：“程助理好像對桐樹巷很了解。”

“對呀。”程菲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彎彎，臉上浮起一抹微苦的淺笑，“我兩三歲的時候跟著爸媽來濱港，一直就住在桐樹巷，高中的時候我爸媽攢到錢買了房子，我們才從桐樹巷搬走。”

周清南盯著：“難怪你對那地方有。”

程菲聞言，莫名便低低笑出聲，自言自語似的嘆：“去年今日此門中，古往今來，人類總是喜歡紀念很多舊址。可是說到底，大家怎麼會真正懷念一個地方呢？真正難以忘懷的，是發生在那個地方的故事，和在那個地方出現過的人而已。”

周清南漠然聽說著，又仰頭喝了一口純凈水，冰涼的浸肺腑，寒意心。

驀地，程菲轉過臉來看向周清南，毫無征兆地輕聲開口，說道：“在我五歲那年，桐樹巷搬來了一家人，然后我就遇上了一個小哥哥。”

“……”

周清南薄微抿，神淡漠如死水，不見毫異狀，在手里的純凈水瓶卻已悄無聲息地變了形。

程菲說著話，眼神有剎那放空，像是穿越數年看見了很久以前。

角很細微地牽了牽，聲續道：“小哥哥大我六歲，我五歲的時候，他已經十一歲了。個子高高的，白白凈凈，眉清目秀。當時看見他第一眼，我就很驚訝，驚訝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看的人。”

周清南看著程菲，眼神沉暗，仍舊不語。

“小孩子都喜歡好看的人。”

程菲說到這里，像是從回憶中醒了下神，視線重新在周清南冷峻的臉龐上聚焦，還是笑著，“我覺得小哥哥長得像天上的神仙一樣，所以天天找他玩，像個跟屁蟲一樣天追在他后面。”

“嘎吱。”

周清南沉沉吐出一口氣，手里的礦水瓶已經變形嚴重，發出了一陣怪異的聲響。

目之所及，姑娘仍舊徑自念叨著，眼簾微微低垂下去，濃眼睫在臉蛋上投落下兩圈淺淡的翳，神得像春日一縷風。

“可能是因為我天生是個話癆，又很聒噪，經常找那個哥哥，吵得他煩。”程菲語氣低了幾分，有點沮喪的味道，“所以小哥哥討厭我的吧。就連后來搬走，離開了桐樹巷，徹底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他也沒有來跟我道個別。”

屋子里靜極了，一盞臺燈散出的昏暗幽昧，無形之中便在兩人周圍織起一團輕薄的霧。

周清南陷了幾秒的靜默。

他一聲不吭地注視著程菲，神冷靜，片刻才啟，聲音卻低得有些發啞：“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

程菲似乎被他問住了，眸閃爍僵滯半秒，隨后便輕聲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我們都在桐樹巷生活過，有點親切，所以就說得多了點。”

周清南又盯著看了會兒。

繼而將手里已經完全走樣的水瓶子扔進垃圾桶，出煙盒跟打火機，低頭完換鞋，從煙盒里敲出一煙，一只手把煙丟里，另一只手五指攤開，到了程菲跟前。

從始至終都是一副懶倦散漫，仿佛心緒沒有任何起伏的模樣。

程菲先還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余一瞥看見自己手上還著這位大佬的畫冊，這才回過神，窘迫得臉微紅，忙將畫冊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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