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很怕他,眼神不敢對視,彎著腰拿一個大竹笤帚掃地,小聲說:“四年級之后就沒上了,得照顧外婆。”
男人抬了抬下:“屋里那些人怎麼說。”
年哽了下,悶聲悶氣地大:“村里知道我家困難,每個月除了低保之外還會給額外300塊錢的補助。可是這些錢,不夠請個護工。”
話音落地后,男人陷了良久的沉默。
數秒后,他拿出一張名片,給年遞過去。
年愣了下,遲疑片刻,終于鼓起勇氣第一次抬起頭,向眼前這個西裝筆的城里大老板。
男人臉很平淡,腕骨揚了下。
年不敢違逆這個大人,自卑自己手太臟,他使勁在服上把手蹭了好幾下,才抬起手接過那張干凈不染纖塵的名片。
“小子。”男人語氣平靜,“知不知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
小年思考了下,點頭:“知道,張書記和小趙主任都跟我說過,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我最重要的任務是念書。”
“是好好活著。”
“……”岑天天怔住。
“開局的牌是天給的,命中注定。”周清南半瞇眼,遙著遠深藍的穹隆,漫不經心道,“只要活下來,就有資格談‘人定勝天’。”
*
在白楊村拜訪完預選家庭,回程已經是下午三點。
小趙主任跟張書記等人匯報工作去了,返程的第三輛公務車上,只剩下程菲、周清南、安保小哥和一個負責開車的駕駛員。
車隊速度平穩,順順當當從白楊村駛向蘭貴縣城方向。
快上國道時,程菲他們這輛車的駕駛員忽腹痛如絞,撐了幾分鐘實在無法,只能在經過一個高粱地時將車停下。
安保小哥狐疑:“怎麼了?”
“估計是中午那道炒腸沒洗干凈,疼死我了。”駕駛員捂著肚子罵罵咧咧。
頓了下,又轉過頭對程菲和周清南尷尬道:“不好意思啊周總,程助理,麻煩你們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最多就六七分鐘!”
程菲見他疼得滿頭都是冷汗,連忙道:“快去吧。”
駕駛員推開車門,火急火燎地一頭鉆進高粱叢。
前面兩輛車沒有注意到后車的掉隊,徑自依照既定線路駛上國道,消失了蹤影。
午后的風徐徐吹拂,大片比人還高的高粱在風中搖曳,黃綠相間翻涌如浪,乍一瞧,壯觀得就像一片高粱葉織的海,看不到盡頭。
程菲在車上等了會兒,想著怎麼都是等,干脆也下了車,走到路邊找了個角度,拿手機拍風景照。
剛咔幾下,忽聞叮一聲。
“……”程菲子微僵,聽出這是周清南那個金屬打火機的聲音。轉過頭。
男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后,眼簾微垂,拿打火機點了一煙,吸一口,再呼出,薄間溢出的煙霧形一個縹緲不實的圈。
那張英俊涼薄的臉在煙圈背后,也顯得虛虛實實,真容難辨。
隔著山野的風聲和高粱擺的簌簌聲,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沒一會兒,程菲先移開了視線,只當沒看見他,注意力重新回到被手機屏框的風景圖上。
周清南直勾勾盯著,冷不丁出聲:“聊聊?”
程菲作頓了下,看都不看他,語氣也有點邦邦的:“不好意思周總,我現在只想拍點風景照回去發朋友圈,不想說話。”
聽見這話,周清南直接讓這妞氣笑了。
他面無表,指尖下勁把煙頭碾得稀碎,上前幾步出手,直接一把就住了纖細的手臂,無視姑娘震驚的眼神和慌張的低呼,二話不說,拽著人就把拖進了一旁的漫天高粱海。
“周清南你干什麼?”程菲被他這樣子嚇住,白皙的臉蛋一陣紅一陣白,慌張斥道,“放手!縣委的人就在旁邊,看到我們這樣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現在黑白兩道誰不知道你是我人。”周清南語氣極低,“有什麼不像話。”
一聽他提這個,程菲瞬間就又想起他莫名其妙說他們是男朋友的事,心里五味雜陳,又憋屈又郁悶,還夾雜一種無力抗爭世俗與命運的不甘,不掙扎得更加用力,幾乎快哭了:“你、你臭不要臉,誰是你人?放開!”
周清南:“……”
聽出姑娘強忍的哭腔,可憐又弱無助,周清南整個人瞬間像被摁下了暫停鍵。
中午吃飯的時候,這妮子不僅和趙逸文張書記他們有說有笑,跟梅景逍甚至都禮貌地了下杯。再看看怎麼對他的?
一句話不說,一個眼神不給,好像他這個大活人在眼睛里只是團可有可無的空氣。
周清南自認是個緒穩定的人。
今天他是真不爽,打心眼里的不爽,嚴重到想手揍人的那種不爽。
但是,一聽見含哽咽的聲音,他的不爽就全沒了。
心得稀爛,只剩下無措。
鉗住程菲胳膊的修長五指驟然一松。
,趕往后退半步,輕咬著瓣垂著頭,明明想哭,卻又倔強地不肯掉半顆淚。
須臾,聽見頭頂上方響起一個聲音,低微啞,輕得近乎小心翼翼,對說:“對不起。”
“……”程菲微訝,掀起濃的睫向周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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