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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煙雨濛濛的日子。【】
五丈河邊的辛夷藥坊還沒有完全竣工,匠人們正在掃尾和打掃。辛夷坐在藥研室,手頭是堆的書籍,室窗戶大開,可以看見五丈河的春日雨霧。耳朵里,時不時傳來外間匠人拱抬木料的聲音,卻不覺得吵,整個人寧靜到了極點……
埋頭苦讀。
同一片天空下,一輛馬車徐徐駛出長公主府,駛宮城。
傅九衢不聲地端坐著,長公主不時看著兒子的面,沉默許久,低聲一嘆。
「一會兒見到家,你多聽說,不要什麼都由著你的子,家怎麼說,你便怎麼做……君是君,臣是臣,你不可仗著親混淆了份……」 (請記住sᴛᴏ𝟻𝟻.ᴄᴏᴍ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這樣的教育傅九衢從小聽到大,從不反駁。
長公主出自皇家,許是見多了天家脈親的傾軋,一向謹小甚微。
傅九衢目里粼粼有波,許久沒有吭聲,直到長公主輕咳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表一暗。
「知道了。」
長公主:「一整天心神不寧,在想什麼?」
「沒什麼。」傅九衢淡淡地答。
長公主打量著自家兒子,心底一陣暗嘆。
昨日把人拉回府,語重心長地說了許多,可這個孽子好像沒有聽進去半句。這樣的表……指不定又在想那個小寡婦。
「還說沒什麼。我看你不是中邪了,便是被下了迷魂藥,就坐這一會兒,就跟掉了魂兒似的。」
那小寡婦除了會醫,有幾分小本事,別的還有什麼?
長公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張小娘子是如何把兒子迷得暈頭轉向的。
越是想,越是憤憤不平,心滿是自家種的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氣憤。
「我真是白生養你一場。」
傅九衢挑挑眉梢。
長公主很發脾氣,從來心平氣得不急不躁,難得這樣重的語氣訓人。
傅九衢恭恭敬敬地道:「我在想如何對付舅舅……」
長公子恨不得拍在他頭上,「得宮中,他便不是你舅,是家,是皇帝。母親剛剛說的話,你當耳邊風嗎?」
傅九衢抬抬眉,「不會。我都知道了。」
長公主:「我看你分明就是沒有聽見。」
「母親總是對的。」
「你……你是要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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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在侍的帶領下進書房時,趙禎正站在書案前,泰然自若地提筆寫字,神態平靜,全神貫注,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緒。
「臣妹給家請安。」
「微臣給家請安。」
母子兩個齊齊行禮。
趙禎抬眼看一下,侍為長公主看座,然後朝傅九衢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觀看自己的字。
傅九衢應一聲,慢慢走近,但見鎮紙下著的字,已經寫了一半。
「理生於危心。」
這句話出自後晉政治家劉昫,下一句是「生於肆志」。
兩句話放在一起,是治國之道,意思是國家要治理得好,當權者須得小心謹慎,不可肆意妄為,否則便會生出大。而國家危,必定會民不聊生……
「好字。」
傅九衢大聲讚嘆,「字有骨,鐵畫銀鉤,非龍筆不能書也……」
趙禎斜睨著他,皺眉半晌,重重哼聲,擱下筆。
「你來寫下句。」
傅九衢連忙拱手,「家筆,微臣不敢。」
趙禎特地留給他下半句的意思,便是要他記住「生於肆志」,他這會兒倒是推辭起來,一副謹慎小心的樣子。
「你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趙禎著火氣,擺手讓宦下去,順便合上了殿門,這才在椅子上四平八穩地坐下,看著站在面前的外甥。
「玉卿,你這個兒子,我是管不住了。」(5,0);
長公主一聽這話,急忙起。
「都怪臣妹教子無方,萬請家恕罪。」
又抬頭瞥一眼傅九衢,語帶懇切。
「這個孽子,臣妹昨夜已在家教訓過他,罰他跪了一宿祖宗牌位,今日說已然大徹大悟,往後再也不敢肆意妄為了了,皇兄請饒他這一回吧……」
趙禎哼哼,鬍子直抖,臉上卻看不出緒。
「你當真知錯了?」
傅九衢低頭拱手,「知錯了。」
趙禎臉好看了幾分,「錯在哪裡?」
傅九衢道:「錯在沒有早一點找出張盧的犯罪窩點,致使更多的無辜子落賊手,實在是大錯特錯……」
趙禎看著妹妹,指著傅九衢。
「這就是你說的大徹大悟?」
傅九衢走到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微臣無日無夜不想著為家排憂解難,報答家的大恩,縱是碎骨,也在所不辭。」
「果真是悟得很。」趙禎冷冷看著他,突地指著書案上的奏章,「你知道今日朕收到多參奏你的札子嗎?」
「知道。」傅九衢抬頭看著趙禎,「臣問心無愧。這些人仗著我朝不殺言者,不殺士大夫,以共治天下為由,大謀私利,倒家妥協,無異於大宋的蛀蟲……」
趙禎眼眶微微發熱,看他片刻,長長嘆息。
「枉自你讀了那麼多書,竟不知世俗可畏,不懂平衡之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呀!」
傅九衢微微一笑,目更堅定了幾分。
「然而,志士仁人,猶蹈之而弗悔。臣不在乎聲名,也不想名垂青史,更不想與這樣一群揆審勢的所謂仁臣共事。家不能說的話,由臣來說。家不能做的事,由臣來做,天地間,總得有公理在,這便是臣的想法……他們有氣有恨,衝著臣來便是……」
趙禎看著他,似是要訓,可蠕幾下,只剩一嘆。
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朝中之事的複雜,誰對誰錯往往不是一個帝王理事的優先選擇,如何平衡朝堂權利,將損失降低到最小才是準則。
一個香料案,從傅九衢拿到那個百人名單開始,趙禎便警告他,可以結案了。
拔出蘿蔔帶出泥,若再順藤瓜下去,莫不是要把整個大宋場全部掀了?那他這個皇帝寶座還坐得穩嗎?
傅九衢滿口答應,說是凌遲杜仲卿,百人名單上的員,再隨便揪出幾個倒霉鬼,起到殺儆猴的作用,這樣其他人至能老實幾年。
趙禎當時覺得他說的十分在理,結果轉頭就給他弄出一個法場大案,讓萬千民眾親耳聽見張盧為害一方的事。
查是不查?當然得查。
他查也就罷了,居然通知曹翊去抓人。
在山莊裡,曹翊不僅解救了那些被困的子,還拿到了一份張盧的私人手札。
多年來,莊子裡被訓練出來的香,去了哪裡,獻給了哪個大人,包括人證證,全都在手札里……
這原本是張盧為了掣肘那些大人而留下的,如今倒了治罪的把柄。
曹家和張家素來不對付,曹翊拿到證,豈能就此罷休?
趙禎沒有說的是,今日兩府呈上的札子,一半是指摘傅九衢行事狠辣,品行不端的,另一半則是彈劾張堯卓縱子行兇,勾結黨羽,陷害忠良,要求嚴懲張堯卓以正國法的。
傅九衢看著沉默的趙禎,神有些複雜。
「家不肯置張堯卓,到底是為公,還是為私?」
今兒個大臣們在大殿上吵鬧了一個時辰,一個比一個有理,唾沫星子都差一點噴到了趙禎的臉上,他已然頭痛半天了。
沒想到回到後殿,還要被外甥問責。
他氣得拍桌子,「置張堯卓,說得容易。你是不是以為置了一個張堯卓,朝堂就清淨了?」
不會。
如果他當真把張氏一黨革職查辦,從此朝堂沒有了對立的勢力,就會變一邊倒的一言堂,了牽制,對於皇帝來說,那將更為不利。這些年來,他借著寵張氏,不停地提拔張氏一族,其實從某種意義而言,也是帝王心,權衡而已。只有兩邊掐得不可開,他才能做一個悠閒的明君。(5,0);
但是,如今證據都擺在明面上,不查辦張氏一黨,他又如何自?
個中利害,讓趙禎頭痛不已,
再看這個外甥就更是生氣,指著他便劈頭蓋臉地罵。
「你問朕是為公還是為私,這句話,朕倒是要反過來問你……朕的心思,你比誰都明白。從查獲杜氏香料鋪,將何旭和石唐下獄開始,你便知道他們背後的人是張盧。你早不抓,晚不抓,不就是有所顧忌?如今倒好,張盧一你那個小娘子,你便按捺不住……你說說,你又為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