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就麵對一桌的好菜平生第一次沒了胃口，如坐針氈，江大俠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吃飯也能變一件讓他會什麽煎熬的事。    上勇媳婦不在跟前了，跟江就又客套了幾句，把該做的禮數做足之後，這位居上位日久的人，開始黑著臉訓兒子了，把兒子當麾下的兵卒訓，將上平寧從頭到腳，訓得一無是。    上平寧害怕挨揍，不過從來不怕挨罵，平寧爺很想得開，挨罵嘛，不疼不的，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所以對於自家老子的教訓，上平寧聽見就當沒聽見。平寧爺這會兒麵對著一大桌子的菜，想到他娘親辛辛苦苦燒了這一桌的菜，卻不能來坐著吃，上平寧就生氣，目兇狠地瞪著自己的師父，就差衝江大俠吼一句，都是你的錯了。    江就一邊聽著上勇氣勢十足的訓斥，一邊被徒弟瞪仇人一樣的瞪視著，這會兒就是給他吃魚刺熊掌，他也吃不下去啊。    “你以後改不改？”上勇問了兒子一句。    “改，一定改，”上平寧隨口應聲，然後問江就道：“師父，你要在我家住多久啊？”    江就馬上就說道：“我吃完這頓就走。”    上勇說：“您這麽急著走，是有什麽事嗎？”    上平寧說：“浪跡江湖唄。”    江就衝上勇擺手，說：“我得回門派裏看看了。”    “你都十多年沒回去過了，”上平寧衝自己的師父翻白眼。    江就說：“我現在回去不行嗎？平寧啊，師父很快就回來看你。”    上平寧想跟自己的娘親一桌吃飯，這會兒不得江就快點走，衝江就咧一笑，說：“我不著急，師父你過幾年來也可以。”    江就覺心口被人紮了一刀。    上勇看著自己的兒子，說：“你閉吃飯。”    江就悶頭喝了幾口酒，想想不甘心，這徒弟自己也帶了幾年了，憑什麽一回家，他這個師父就得靠邊站了？“你不習武了？”江大俠問徒弟道。    上平寧終於等到可以鄙視師父智商的時候了，看傻瓜一樣看著江就，說：“師父，我爹會教我啊。”    江就氣結，說：“刀法不是一個路數，你爹教跟我教能是一回事嗎？”    上平寧說：“是你厲害，還是我爹厲害？”    “你行，”江就衝徒弟豎豎大姆指，這徒弟真行，他這一頓飯還沒吃完呢，這徒弟就已經在攛掇他跟上勇打一場了。    上平寧轉臉又問上勇道：“爹，你跟我師父誰厲害啊？我師父是劍聖哦。”    上勇說：“我不是劍聖。”    “那你是什麽？”    “我什麽也不是，”上勇說：“我是你爹。”    “呃，”上平寧被自己的老子噎住了。    江就低頭喝酒，打定了主意，吃完這頓飯他就滾蛋。    “老實吃飯，”上勇目淩利地掃兒子一眼。    “大不了我一會兒問娘去，”上平寧嘀咕。    上勇一筷子炒片塞兒子的裏。    上平寧被噎得直翻白眼。    上勇舉杯請江就喝酒，如果可以，他這會兒就想把小兒子給一腳踹出家門。

    江就收拾了一下心，男人之間，又都是習武的人，真心想找，那一定能找到話題。上勇跟江就聊起了江湖事，這是江就能暢所言的話題，這頓酒對江大俠而言，開始變得有意思了。    這頓飯吃到最後除去上平寧不談，賓主盡歡。    江就酒足飯飽之後，堅拒了上勇的留宿，說自己在漠北還有老友，他要去看老友。    “這個老友是誰？”上平寧好奇地問。    “世外高人，”江就一句話就打發了傻徒弟。    上勇不強人所難，看江就一心要走，也就不留了。    江就臨走問上平寧：“你什麽時候去你舅舅哪兒？”    上平寧說：“不知道啊。”    “不知道？”江就說：“那我去跟你舅舅說，你不過去了？”    上平寧舍不得安錦繡，也舍不得自己的舅舅，左右為難了，問上勇：“爹，我們可以一起舅舅那裏嗎？”    上勇跟江就說：“平寧暫時留在家中，江老先生你盡管去訪友吧。”    “那行，”江就忙就點頭。    安錦繡這時也從廚房走了來，跟江就笑道：“江老先生這就走了？”    “走了，”江就說：“再晚城門就關了。”    上勇一家三口，外帶兩隻猴子，送江就出了小巷。    江就一路跑馬出城，然後在馬鞍的布袋裏發現了一個布包，打開一看，裏麵放著一疊銀票，再看看布袋，又發現一個裝著幾個饅頭和幹切的包。上勇一直陪著自己，上平寧倒是跑出堂屋幾趟，但自己的這個徒弟不會有這個心，這隻能是徒弟的那個漂亮娘親做的事了。    江就看著兩個布包，扭頭再看看暮之中的元夕城，大於市，小於鄉，上勇有如此佳人相伴餘生，也是一件事啊。    上平寧這一頓胡吃海塞之後，吃撐著了，打著飽嗝，跟著安錦繡喂了阿二、阿三，又幫著安錦繡洗了碗，然後被安錦繡帶著去看了袁義的房子。    袁義的宅子跟上家的宅子一牆相隔，開了一扇花門，從上宅去袁宅都不用走大門的。    上平寧看著袁義的房子，問安錦繡：“義叔現在去哪裏了？”    安錦繡用抹布抹著房中的桌椅，搖頭，說：“不知道，上一回你義叔來信，說他去了嶺南的山裏。”    “那不是離我們這兒很遠？”上平寧幫著安錦繡抹桌子。    “是啊，”安錦繡歎氣道：“他也沒說他什麽時候回來。”    “義叔真不講義氣，”上平寧說。    安錦繡笑道：“你義叔怎麽不講義氣了？”    上平寧說：“他怎麽能一個人去玩呢？娘，你跟爹待在這裏煩了吧？要不平寧帶你出去玩啊。”    安錦繡說：“現在外麵打仗呢。”    上平寧說：“也有不打仗的地方啊。舅舅說，我可能還沒去看他，這仗就打完了。”    安錦繡聽上平寧提到安元誌，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說：“你舅舅還好嗎？”    “舅舅瘦了，”上平寧說：“我看見他的時候，他一是哦。”

    “一？”安錦繡忙問：“他傷了？”    上平寧搖頭，說：“我沒在舅舅的上看到傷口，他說是別人的。不過，娘，舅舅真的瘦了哦，他都不怎麽吃菜，平安說舅舅的胃不好。”    安錦繡抹桌子的手一停，說：“所以你舅舅現在不太好？”    “舅舅瘦了之後，更好看了，”上平寧無憂無慮，跟安錦繡笑道：“現在六叔他們都他主子呢，舅舅變厲害了。”    安錦繡一笑。    上平寧又跟安錦繡抱怨道：“娘，那個平安怎麽會是我的大哥呢？”    安錦繡說：“平安不好嗎？”    “不好，”上平寧拖了一個長音，跟安錦繡說：“小白臉都沒有好心眼的，他就是個小白臉。”    “噗，”安錦繡又一次被小兒子逗樂了，說：“那你舅舅和叔叔，義叔他們，不都是小白臉？”    上平寧撓了撓頭，說：“對哦，可平安老欺負我。”    安錦繡說：“他怎麽欺負你了？”    “他老找我打架，”上平寧毫無力地跟安錦繡告上平安的黑狀，平寧爺有自己私心，上平安討大人喜歡，要是他娘親也像他舅舅那樣，被上平安收買了怎麽辦？“他以前還跟我搶過大王！”有了危機意識後，平寧爺連這種陳年舊狀都告了。    安錦繡聽得直樂。    “娘，你怎麽還笑呢？”上平寧不高興了。    “以後讓你爹教訓他，”安錦繡哄兒子道：“娘又不會武，罰不了他啊。”    上平寧噘了，他爹估計也是喜歡上平安那樣的吧？    安錦繡把一張桌子抹完了，又彎腰抹椅子。    上平寧把水盆端到了安錦繡的跟前，小聲問道：“娘，九殿下人呢？”    安錦繡手一哆嗦。    上平寧說：“爹沒告訴我他去了哪裏。”    “他跟平寧一樣，也是出去玩了，”安錦繡低聲道：“娘在這裏，他總有一天會來找娘的。”    “真的嗎？”    “真的，”安錦繡說：“平寧不是回來看娘了嗎？”    上平寧歪著腦子想了想，突然跟安錦繡說：“我們可以去找他啊。”    安錦繡說：“要去哪裏找？”    “娘，”上平寧兩眼放，說：“我帶你去走江湖好不好？娘沒看過海吧？我帶娘去。”    安錦繡笑道：“那我們兩個走了，你爹怎麽辦？”    上平寧沒考慮他老子的事，說：“我爹留下來看家啊。”    安錦繡說：“不帶你爹走？”    “不帶，”上平寧把胖爪子一揮，說：“讓爹看家。娘，我跟你說，外麵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看過這麽大的鳥嗎？”上平寧用手畫了一個大圈，問安錦繡。    安錦繡說：“沒看過。”    “那我帶你去看，”平寧爺拍脯道：“我有錢，娘，你什麽都不用帶，跟平寧走就行了。”    上勇站在門外聽，就在想，自己生這個兒子是幹嘛的？這年頭還有拐帶自己娘親離家，把老子一個人丟家裏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