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和蕭瑾瑜從後院回來的時候,李家母子已經把桌上的碗碟掃得乾淨淨,一點兒碎渣也沒留下。
蕭瑾瑜淡淡地看了一眼還在貪婪地吮手指的小男孩,轉頭看向吳江,“帶他們去見景翊。”
吳江皺了皺眉頭,湊到蕭瑾瑜耳邊,低了聲音,“王爺,景翊在哪兒啊……”
蕭瑾瑜輕咳兩聲,掩口輕聲回道,“我哪知道……各屋房樑上找一遍。”
“是……”
吳江把李家母子帶出門去,剛聽到屋門關合的聲音,蕭瑾瑜就把立得筆直的脊背虛地靠到了椅背上。
楚楚給他端來一杯溫熱的清水,蕭瑾瑜手都懶得擡一下,就在楚楚手上喝了一口,然後輕輕搖頭,閉起眼睛。
昨天才在天牢中撿回一條命來,今天就忙了一個上午,雖然沒幹什麼力活,但對蕭瑾瑜下半截不能著力的子來說,正襟危坐本就是種折磨。
楚楚解了他的腰帶,手探進他的服裡,在他冰涼僵的腰上恰到好地著暖著,“王爺,你到牀上躺一會兒吧。”
這會兒躺下去,起來就難了。
蕭瑾瑜搖搖頭,勉強笑笑,“不要……儘快收拾完,晚上早睡一會兒就好。”
楚楚抿了抿,皺起秀氣的眉頭,“咱們的孩子要是一生下來就會查案子就好啦……”
蕭瑾瑜哭笑不得,“那不妖了……”
楚楚嘟著紅潤的小,滿眼都是心疼,“妖就妖,反正能讓你歇歇……看你累的。”
蕭瑾瑜笑著上楚楚的肚子,“辦完這個案子……這案子一結,我就把事分下去,陪你在府裡調養子。”
“我纔不信呢……”
蕭瑾瑜一臉真誠,“我對孩子發誓。”
“你要是反悔,我就告訴他,他爹是個大騙子……每天說一百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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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忙完了早點兒睡,蕭瑾瑜對著一摞卷宗盒子一直忙到天黑,剛把卷宗理好,又送來一批加急公文,一直批到大半夜才上牀躺下,躺下沒多會兒就胃疼得厲害,不願吵醒剛睡著的枕邊人,又沒有自己下牀拿藥的力氣,一直忍到快天亮才昏昏睡著,楚楚喚醒他的時候,蕭瑾瑜還是滿臉的倦意。
要是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兒,楚楚本捨不得醒他。
“怎麼了……”
“王爺,景大哥剛纔讓人來傳話,說午時就要升堂了。”
蕭瑾瑜微怔,側頭看了看一片大亮的窗子,“現在什麼時候?”
“還差一刻就午時了。”
蕭瑾瑜急著起,手按到牀上剛一使勁兒,腕上就傳來一陣刺痛,眉心旋即擰了結。
“王爺,你怎麼啦?”
蕭瑾瑜微微搖頭,風溼還沒消停就寫了大半天的字,今天恐怕連勺子都不穩了,先前說的堂審記錄……
“楚楚,幫我更吧……”
“好。”
蕭瑾瑜梳洗整齊,換好服,從裡屋出來的時候吳江已經等在外面了,一直到貢院公堂門口,都看見立候兩側的十名監考了,蕭瑾瑜才側首對吳江道,“今日升堂,你來做堂審記錄吧。”
吳江手裡的刀差點兒掉地上,“王爺……”
蕭瑾瑜一臉雲淡風輕,“久不練筆,別荒廢了那手好字。”
吳江很想跪下給他磕三個響頭,“王爺,卑職寫字的速度哪跟得上景翊那張啊……”
“若記得好了,可抵你的失職之罪。”
吳江哭喪著臉,“王爺,您還是我三百鞭子吧……”
蕭瑾瑜意味深長的看過去,“你可不是失職之罪,該挨罰的地方還多得很……還是攢點力氣的好。”
吳江一愣,順著蕭瑾瑜笑裡藏刀的目看到自己腰間的一個香囊,臉“騰”地紅起來,“王爺,不是……我,我記!我記!”
“嗯……”
楚楚納悶地盯著那個讓吳江方寸大還立時妥協的小件,“大哥,這是什麼呀?”
吳江紅著臉一把扯下來,匆忙而小心地塞進懷裡,“沒……沒什麼……”
******
蕭瑾瑜進門才發現,十個監考分站在案臺兩側,一邊兒站五個人,每人手裡抱著一子,面無表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吳江老老實實地在案臺邊的一張小案後面坐下,楚楚把蕭瑾瑜推到案臺左手側首位落座,把旁邊方幾上的茶杯捧給他,轉規規矩矩地站到了大門邊,剛站好,就見十個監考齊刷刷地把子往青石地磚上一陣猛,扯開嗓子就喊,“威——武——”
蕭瑾瑜手一抖,差點兒把茶杯扔出去。
喊聲未落,景翊就揹著手不慌不忙地從後堂走了出來,一藏藍底上銀線繡花的服被那張笑開了花的臉襯得端莊全無。
景翊往堂下掃了一眼,看到吳江坐在書吏的位置上,正一手握筆嚴陣以待,臉上的笑意又濃郁了幾分,“人都齊了嘛……”
景翊忍著不看蕭瑾瑜那張漆黑一片的臉,清了清嗓,瞇起狐貍眼,滿臉堆笑,“首先,本要謝安王爺無私提供的一系列重要破案線索,謝王妃娘娘親自爲本案死者驗,謝吳將軍百忙之中出寶貴時間爲本案做堂審記錄,當然也謝諸位監考大人能不怕苦不怕累,克服種種困難,心甘願爲本次升堂充任差役一職……”說罷轉頭向正在筆疾書的吳江一笑,無比謙和地道,“吳將軍,本還沒說升堂呢,這些就不用記了。”
楚楚隔著老遠就看到吳江原本飛快移的手倏地一頓,接著傳來一聲紙頁撕裂下來團的聲音。
“咳咳……那什麼,不早了,升堂……”景翊往案臺後面一坐,抄起驚堂木“砰”地一拍,“衆請上堂!”
十名監考頓時覺得公堂風四起。
“不是……請衆上堂!”景翊扭頭對吳江小聲補了一句,“剛纔那句劃了不要,寫這句。”
“……”
幾個兵擡出八個蓋著白布的擔架,齊刷刷地擺在堂下,兵剛要撤回後堂,就被景翊大手一揮攔住。
“鑑於娘娘寫的驗結果足夠詳盡,諸位監考大人還有公務在……時間迫,特殊況特殊對待,就不當堂檢驗了……擡下去。”
幾個兵臉一黑,齊刷刷地轉頭看向蕭瑾瑜,見蕭瑾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才咬咬牙把一衆怎麼擡上來的又怎麼擡下去了。
景翊轉頭看向吳江,“這段你自己潤潤啊……”
“……”
景翊又抓起驚堂木“砰”地一拍,“來人,帶活的!”
蕭瑾瑜索閉起了眼睛。
兩個兵把李家母子帶到堂前,一個兵被景翊留下,“你先等會兒……公孫大人,來來來,把你那子給他拿著……不是下面那個,手裡那個。”
公孫延下意識地兩夾,黑著額頭把手裡的子遞了出去。
“你到那兒替公孫大人站著……公孫大人,來來來,你跟這孃兒倆跪一塊兒……對對對……”
公孫延在景翊人畜無害的笑容中鬼使神差地跪下,膝蓋磕著地面才反應過來,“景大人……”
景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指埋頭苦寫的吳江,“吳將軍寫字辛苦,咱都說兩句啊……本先把此案真相說一遍,一會兒會給你們時間狡辯的……”
“……”
又一聲驚堂木響。
“公孫大人,把服了。”
公孫延一愣,“景大人……”
“悠著點兒,上面的就行,王妃娘娘看著呢。”
公孫延僵著不,“景大人……”
景翊好脾氣地笑著,“公孫大人,不用張……讓你服就是走個過場,隨便看看。”
公孫延神稍鬆。
“反正你昨兒晚上洗澡的時候我就在房樑上,該看的不該看的早就看完了。”
公孫延頓時臉煞白。
景翊勾著角,“公孫大人,你子上白白淨淨的也沒什麼贅,不就是後腰上有塊銅錢大的黑痣嘛,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吳江手腕一僵,倏地擡頭看向公孫延。
楚楚也睜大了眼睛,腰上有塊黑痣……這不是和李如生一樣嗎?
“景大人……”公孫延剛張,就被景翊擺擺手堵了回去,“肅靜肅靜……我還沒說完呢,你先想想清楚,留著待會兒一塊兒狡辯……那塊黑痣看似公孫大人自己的事兒,跟旁人無關,實則本案喪命於貢院中的衆死者多都跟這塊黑痣有那麼點兒關係……”
“咱們從近的往遠說……本案最名一個死者,雲麾將軍王小花,經檢驗是中砒霜毒而死,砒霜毒是下在一碗醒酒湯裡的,那碗醒酒湯是從哪兒來的呢?是本案倒數第二名死者,貢院廚房的燒水丫頭杏花,給他端進屋裡來的……杏花是怎麼死的呢?杏花是被王小花凌/辱致死的。王小花爲什麼會欺負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呢,因爲他喝多了……那這兩個人的死跟黑痣有什麼關係呢?”
景翊瞇起狐貍眼看著堂下的公孫延,“因爲據安王爺查得,杏花是在賣葬母的時候被一個上帶黑痣的人買下來,利用職務之便送到貢院裡混飯吃的。當晚杏花就是被這個人從牀上起來,給醉酒鬧脾氣的王小花送醒酒湯,砒霜就是這個人下的,選中杏花幫他幹這件事,就是看中杏花不會說話也不識字,還對自己恩戴德言聽計從……本來這事兒是王小花一個人死,偏偏王小花酒後,活生生把弱多病的杏花糟蹋死了,完事兒還心慌,一心慌就想咽點兒什麼驚……”
正想嚥唾沫的公孫延一口唾沫僵在嚨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景翊笑得溫如水,“所以王小花就抓起現的醒酒湯喝了,一喝進去就讓這個上帶黑痣的人得逞了……是這樣吧,公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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