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德慶皇帝的問話,趙俊臣不由臉一苦。
今日的爭論,趙俊臣本就不想參與其中,因為他不管是支持哪一方,都總會得罪另一方。
德慶皇帝是趙俊臣如今的靠山依仗,自然是絕不能得罪,而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個個權傾朝野,又豈是可以輕易得罪的?
可惜,如今程遠道閣的事,雖然有太子一黨極力主張,德慶皇帝也是支持,奈何抵不過三位閣老的聯手反對,聲勢不如人,面對這般況,德慶皇帝也無法一言而決,卻是要找幫手增加聲勢了。
于是,德慶皇帝就找上了自己最為寵信的趙俊臣。
此時,德慶皇帝詢問之間,態度看似平和,但目炯炯人,卻是在迫趙俊臣表態了。
一時間,滿朝上下,朝中百,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了趙俊臣的上。
心中暗暗嘆息一聲,趙俊臣出列,緩緩說道:“陛下,依臣看來,先拋開程大學士在經驗能力方面的爭執疑問不談,但我朝的祖宗規矩,卻是絕不可違背的。如今,閣中僅有三位閣老,確實不合規矩,所以再補充一位新閣老,已是勢在必行,無論如何,這一點都是無法爭議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朝中上下員,不管是否真心認可趙俊臣的說法,此時卻皆是點頭表示同意。
“違背祖宗規矩”六字,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一頂大帽子,沒誰敢輕易戴在頭上。
見百皆是點頭后,趙俊臣又繼續說道:“而如今,程遠道大學士的學問、資歷、品行,朝中上下皆已是認同,從這些方面而言,程遠道大學士自是有閣的資格。然而,正如周首輔和沈、黃兩位閣老所言,閣一事,不能只看學問、資歷、品行,輔政經驗、辦事能力,亦是不可或缺,對此,臣也是認同的。”
聽到趙俊臣的話后,德慶皇帝面一沉,以為趙俊臣也要反對自己,看向趙俊臣的眼已是不善。
然而,說道這里,趙俊臣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但反過來講,新晉的閣老不管究竟是誰,亦不能只看他的能力與經驗,其學問、其資歷、其品行,亦是非常重要,否則就無法服眾。也就是說,唯有將學問、資歷、品行、能力、經驗這五方面綜合考慮,才能決定出最佳人選。”
趙俊臣說到這里,德慶皇帝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神漸漸變得寬和,甚至出了一笑意,但也不給趙俊臣打太極的機會,卻是追問道:“哦?趙卿你的話雖然有理,但終究還是沒有明確表態,朕只想知道,你究竟支持不支持程遠道閣?”
見德慶皇帝著自己明確表態,趙俊臣心中有些為難,但神間卻是十分坦然,揚聲答道:“陛下,臣的意思是,既然閣中必須要補充一位新閣老,而如今朝中上下,雖人才無數,但綜合學問、品行、資歷、經驗、能力這五方面而言,卻也沒有比程遠道大學士更合適的人選了,所以,臣支持程遠道大學士閣。”
最終,趙俊臣還是選擇了支持德慶皇帝。
得罪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雖然很麻煩,但如今的趙俊臣,卻更離不開德慶皇帝的支持。
所以,趙俊臣只能有所取舍,支持程遠道閣了。
雖然,趙俊臣并不希看到太子朱和堉因此而權勢大增。
但廟堂之間,總是如此,立場是一方面,表態卻是另一方面。
而趙俊臣的這番話,在支持德慶皇帝之余,亦是在向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解釋原因——如今閣人員空缺,一時間也找不到比程遠道更合適的人選,又有德慶皇帝大力支持,所以程遠道閣的事,已是勢在必行,即使反對,也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至于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能否接趙俊臣的解釋,就不是趙俊臣所能決定的了。
另一邊,對于趙俊臣的表態,德慶皇帝很滿意,點了點頭后,卻又向工部尚書左蘭山詢問道:“左卿,你也是六部尚書之一,說說你的看法。”
左蘭山為趙俊臣派系的員,見趙俊臣已經發表了意見,自然不能反對,所以出列道:“陛下,臣與趙大人的意思相同,綜合各方面考慮,程遠道程大學士,確實是最適合的閣人選。”
德慶皇帝目一轉,又看向了戶部侍郎詹善常,問道:“詹卿,你的意思呢?”
詹善常自然明白趙俊臣的表態是被迫的,但為趙俊臣的親信,更需要和趙俊臣統一步調,所以也是出列道:“陛下,臣也同意趙大人的看法。”
然后,德慶皇帝又先后詢問了劉長安、李立德、陳東祥、顧全等“趙黨”員,這些人自然也是同意趙俊臣的看法。
于是,因為德慶皇帝總是挑著人問話,答話之人也皆是支持程遠道閣,程遠道卻是一時之間聲勢大振。
一番詢問之后,德慶皇帝臉愈佳,心也好了不,裝模作樣的沉點頭之間,緩緩開口說道:“這樣一來,事就難辦了,沒想到程遠道閣的事,竟會引起這麼大的爭議,朝中諸位卿,半數支持,半數反對,卻是有些相持不下了。”
聽到德慶皇帝這麼說,朝中百皆是面怪異。
程遠道閣的事,雖有太子一黨極力支持,也有趙俊臣一派被迫同意,但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派的反對聲音相比,形勢終究還是遠遠不如。
然而,到了德慶皇帝口中,竟是了“意見各半,相持不下”!
但德慶皇帝畢竟是皇帝,金口玉言,見他這麼說,卻也沒誰敢站出來反駁。
或者,依仗著自己皇帝的份,借著“金口玉言”而信口胡說,也是帝王心的一部分。
說話之間,德慶皇帝似乎非常為難,仿佛考慮良久之后,終于緩緩開口道:“既然各位卿意見相左卻又相持不下,這件事不妨就由朕來做主吧……說起來,程遠道隨朕多年,是老臣子了,算得上是勞苦功高,正應該有所嘉獎。這新閣老的人選,就是程卿了,朕也信得過程卿的能力。”
見有人還要反對,德慶皇帝又用斷然的語氣,補充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太子一黨皆是大喜,程遠道更是連忙出列“謝主隆恩”。
自此之后,程遠道將遞補溫觀良的空缺,為自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之后,閣中第四位閣老。
而有了他的幫助,從今往后,太子一黨也必然會聲勢大振。
至,從表面上看,確是如此。
雖然,趙俊臣并不認為程遠道能斗得過其他三位閣老。
另一邊,見到形勢已定,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等人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無奈接了。
…………
而經過這般事之后,早朝之上,也再次恢復了平靜。
德慶皇帝在詢問了春闈會試的進展后,見朝中再無他事,就宣布下朝了。
只是,在下朝之前,德慶皇帝卻宣布,要親自去肖溫阮府中探靈,這般君臣誼的表現,朝中百自然也不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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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德慶皇帝昨日曾特意代過趙俊臣,要他今日伴駕一同前往肖府,所以下了早朝后,趙俊臣并沒有去戶部衙門辦公,而是在午門外等候著德慶皇帝的駕。
德慶皇帝對今日的出巡,似乎早有準備,所以下朝后沒多久,就已是起駕出宮了。
皇帝出宮,自然是聲勢浩大,駕到,閑人避散,侍衛云從,響鞭開路,清水灑街。
趙俊臣依然想不明白,德慶皇帝為何要讓自己一同前往肖府探,但也不敢怠慢。等見到駕車冕之后,就打算乘轎跟在后面。
沒曾想,趙俊臣還沒來得及下令,就見德慶皇帝的隨太監張德找來。
“趙大人,陛下有旨,特準大人進駕車冕覲見,與陛下同行前往肖府。”說著,
張德沖著趙俊臣討好一笑,又說道:“恭喜趙大人了,與陛下同坐駕車冕,這可是我朝數百年來臣子有的恩榮啊。”
…………
德慶皇帝的駕車冕,中空間極大,好似房間一般,有桌有椅,甚至還有一副書架立在一旁。
當趙俊臣稟報之后,上了駕車冕,卻見德慶皇帝正打量著手中的一副聯子,閱覽之間,似乎很是滿意,不住點頭。
見趙俊臣進來了,德慶皇帝將手中聯子放在桌上,招手道:“俊臣你來看看,朕為肖溫阮寫的這幅挽聯如何?”
明白德慶皇帝這是在賣弄文采,趙俊臣連忙上前,滿是認真的細細品閱。
上聯:“高風亮節,正炳千秋,哀歌大地,浩氣一貫長空。”
下聯:“千古正氣,丹心萬年,德業播四海,名可化金星。”
橫批:“流芳百世”
趙俊臣文采一般,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這幅挽聯不僅字跡飛揚,容也頗為恢弘,皆是顯了德慶皇帝的帝王大氣與不俗才華。
這般時候,趙俊臣自然也不會放過討好德慶皇帝的機會。
所以,趙俊臣神間滿是贊嘆,大聲說道:“陛下這幅挽聯,當真是極好,文字之間,不僅表現了陛下您的哀思,還將肖老太師生平的氣節盡數描述,更有帝王之氣四溢,氣勢恢宏,讓人不由信服。依臣看,今日雖說會有不人前往肖府贈送挽聯,但怕是找不到比陛下這幅更好的了。”
頓了頓后,趙俊臣又嘆道:“肖老太師有了陛下這幅挽聯,也算是哀榮至極了。”
顯然,德慶皇帝也很得意這幅挽聯,對于趙俊臣的夸贊,雖然并沒有直接笑納,但也全部默認了。
待聽到趙俊臣提及“哀榮”之后,德慶皇帝卻是嘆息一聲,滿臉的慨:“肖溫阮他突然薨了,朕就算寫出再好的挽聯,賜下再大的哀榮,對他也沒有任何影響了。實際上,這所謂的‘哀榮’,從來就不是做給死人的,而是給還活著的人看的。”
說到這里,德慶皇帝意有所指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后,又緩緩說道:“肖溫阮的后人,如今還沒有幾個能氣候的,如今肖溫阮去了,肖家沒了頂梁柱,今后怕是免不了要漸漸衰落,所以朕才要賞賜肖溫阮哀榮,著力提拔他的后人,就要讓世人看到,朕依舊看重肖家,使得肖家后人在日后不至于被人小覷欺辱,并能有朝一日重返今日這般門楣耀。”
趙俊臣沒想到德慶皇帝竟還有這般心思,微微一愣后,已是贊嘆道:“陛下果真是圣君明主,竟是為肖老太師考慮的如此周到。”
德慶皇帝嘆息道:“朕與肖溫阮君臣相三十余年,他對朕一向是忠心耿耿,朕的諸般吩咐,他也是盡心盡力去辦,任勞任怨,卻從不埋怨奢求,對于這樣臣子,朕為他做再多也是應該的。”
頓了頓后,德慶皇帝又補充道:“不僅僅是肖溫阮,朝中任何臣子,只要像肖溫阮這般忠心用心,朕就絕不會虧待于他,即使出了什麼意外,朕也會照顧他的后人,所謂君臣誼,也就是如此了。”
說話間,德慶皇帝看向趙俊臣的眼神,卻是飽含深意。
而聽到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終于恍然。為何德慶皇帝今日前往肖府探,竟還會帶上自己這個完全不相干的人。
德慶皇帝這是在借著機會安趙俊臣呢。
考慮到如今廟堂形勢漸有不穩,一向敵視趙俊臣的太子朱和堉,又在德慶皇帝的庇護下漸漸站穩腳跟,再加上,在今天早朝上,趙俊臣又被德慶皇帝迫著得罪了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派勢力,德慶皇帝定是擔心趙俊臣會心生不滿,會這麼做,倒也有他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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