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左丘慈看來，趙俊臣所提出的這場合作雖然很重要，但風險并不算大。

限于思維慣，左丘慈并不認為私下購買軍火是一件多麼要的事。

而郭敏卻是極為清楚，趙俊臣與荷蘭東印度公司、以及南洋各路海盜的這場合作，究竟蘊藏著多麼巨大的風險。

從南洋各國購買米糧運明朝境固然是一件好事，而勾結南洋海盜劫掠明朝商賈的遠洋船艦的事雖然會引起一場風波，卻還有辯解與推諉的機會，畢竟明朝商賈們的遠洋生意也違背了朝廷法令，實際上就是走私罷了。

關鍵是私下里向荷蘭東印度公司購買軍火的事，一旦是被曝了出去……

趙俊臣倒是未必會遇到多大麻煩，但郭敏與整個郭氏家族，卻一定會迎來一場滅頂之災！

這是因為，趙俊臣早就準備好了預防措施，而這個預防措施就是郭敏親筆所寫的一封信。

這封信表面上是寫給他的兄長郭湯，但實際上則是出自趙俊臣的授意，寫完之后也并不打算真把這封信給郭湯，而是留在了趙俊臣的手中。

這封信的容是——郭敏表示自己已經功騙取了趙俊臣的信任，接下來將會趁著為趙俊臣跑做事的機會，伺機栽贓陷害趙俊臣，譬如是趙俊臣要求他從南洋各國購買糧食、緩解明朝境的糧荒危機，而郭敏則是想要欺上瞞下，以趙俊臣的名義向境外勢力購買大量槍炮，然后就可以讓趙俊臣死無葬之地，也就可以為兄長郭湯報仇了云云。

郭敏乃是郭湯之弟，而郭湯與趙俊臣則是曾經結下大仇，郭敏又負責代表趙俊臣與南洋勢力聯系，所以郭敏栽贓陷害趙俊臣的事，可謂是邏輯通順，既有作案機、又有作案能力、更還有這封信作為直接證據。

與此同時，郭敏卻是尋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向荷蘭東印度公司購買軍火的事，乃是出于趙俊臣的授意。

這樣一來，若是向境外勢力購買軍火的事遭到泄，趙俊臣就可以立刻殺掉郭敏滅口，然后則是拋出這封信，設法撇清自罪責，把所有黑鍋皆是扣在郭家兄弟頭上。

到了那個時候，暫且不論趙俊臣將會遇到怎樣的麻煩，但郭家一定是會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這就是趙俊臣敢于信任與重用郭敏的真正原因！

*

此時，聽說有人前來“海宇商會”尋見自己，郭敏還以為自己的任務已經被別人發現了，腦海之中當即是浮現出了自己被人滅口、族人們則是紛紛到誅連斬首的場景，不由是大為驚慌。

另一邊，看到郭敏突然間的面蒼白，左丘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也不由是心中一。

隨后，郭敏就出言請求左丘慈相助，讓自己可以躲在蔽之，暗中觀察一下那位前來“海宇商會”尋見自己的訪客。

左丘慈當即是笑答應了郭敏的請求，把他帶到了一蔽位置，讓郭敏可以清晰看到那位訪客的樣貌。

親眼看到這位訪客的樣貌之后，郭敏又是心中一驚，但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原來，此人乃是錢伯道的邊幫手，名紀馳，雖然能力與心智皆是尋常，但也是趙府之中的一位老資歷，不需要特別擔心此人的忠心。

雖然郭敏并不清楚紀馳為何會知曉自己的行蹤，也猜不到紀馳的來意，但自己只是被趙府之人發現了蹤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還有補救機會。

于是，郭敏也不再藏形跡，迅速現與紀馳相見，向紀馳詢問了急尋見自己的理由。

而紀馳則是看了一眼跟在郭敏邊的左丘慈，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向郭敏打了一個眼。

很顯然，紀馳有急機之事需要通報郭敏，不適合讓左丘慈這個外人旁聽。

于是，郭敏就毫不客氣的要求左丘慈走到遠，自己則是與紀馳低聲談，隨后也就得知了霍正源險些遇險、江正重傷瀕死、歐博與錢伯道二人要求自己盡快匯合趕往南京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郭敏自然是大為震驚。

局勢急之下，郭敏不敢耽擱時間，就讓紀馳留在原，自己則是轉去見了左丘慈，告辭道：“左丘大掌柜，咱們的這場易，還有許多細節需要詳細磋商，但我這邊突然間遇到了一件急事，需要立刻離開蘇州幾天……所以，左丘大掌柜是否可以稍等幾天時間，待我返回蘇州之后再繼續商議合作細節？”

就在郭敏這般提議之際，“海宇商會”的一個伙計則是快步走到左丘慈旁，向左丘慈低聲稟報了幾句。

聽到這位伙計的稟報之后，左丘慈臉上再次閃過了猾之，向郭敏點頭回應道：“原來是霍大學士在南京那邊險些到刺殺，這種事確實是極為要，郭老板也理應是盡快趕往南京理此事！既然如此，鄙人自然是不敢糾纏，郭老板放心離開就好，鄙人將會一直留在這里、耐心等待與郭老板再次相見詳談！”

左丘慈的這般表態，再結合店伙計剛才向他低聲稟報的況，很顯然是通過某種蔽手段，竊聽到了郭敏與紀馳的談話容。

而且，左丘慈完全不打算瞞自己的無恥竊聽行徑。

郭敏頓時是面冷肅，盯著左丘慈，質問道：“左丘大掌柜，你這是什麼意思？公開竊聽我郭某人的談話，是在蔑視于我嗎？還是說，你不想繼續這場合作了？”

左丘慈則是一改剛才的謹慎與克制，有恃無恐道：“郭老板哪里的話，鄙人當然是想要與你、與那位趙閣臣達合作！郭老板也別怪鄙人竊聽你的談話，這家店所發生的任何事，皆是會到監聽，就是一種收集報的習慣罷了，并不是刻意針對郭老板。”

說到這里，左丘慈笑意更濃，道：“郭老板從前也是生意人，自然是很清楚，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以各種機報最值錢！譬如是你我二人此前談判之際，就是因為郭老板知曉了荷蘭國敗于法蘭西與英吉利的報，所以才可以在談判期間占據上風，對不對？而鄙人則是并不了解郭老板與那位趙閣臣的況，所以就落了下風……

但剛才，鄙人看到郭老板的慌表現之后，就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郭老板你明顯不希被別人發現這場易的存在，然后鄙人就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你們漢人向來是大一統國家，皇帝的權力遠大于西洋各國，所以漢人員也不似西洋員一般擁有自主之權，可以擅自購買軍火，這種事一旦是讓人發現了，漢人員就要被皇帝砍頭，對不對？”

聞言之后，郭敏皺了眉頭，直接回應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會與你聯系，因為咱們二人之間合作已久，我原本也愿意相信你的信譽，但現在看來，這場合作已經不必繼續下去了！省得讓你趁機要挾！我接來下就會稟報趙閣臣，讓他想辦法聯系那個英吉利與法蘭西，與他們進行易就好！”

左丘慈連忙搖頭道：“不！不！鄙人向來是有信譽的，只要客戶提出要求、付出報酬，鄙人就一定會履行承諾！但鄙人剛才所提出的那三項條件，只是針對于正常生意，如果這場生意還需要嚴格保的話，那鄙人就應該提出更多條件，作為我們保守機的報酬！”

左丘慈的這般反應，其實早就在趙俊臣的預料之中，也早就準備好了預案。

所以，郭敏也是毫無猶豫，立刻回應道：“可以！我們漢人雖然不似你們西洋一般重商，但也有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說法！你可以隨意提出任何條件，但究竟要不要答應這些條件，則是由趙閣臣決定！若是最終談不攏，那就不必再談！

但我還是應該再次提醒于你，千萬不要幻想利用這件事要挾趙閣臣！因為你們本就無法把相關消息傳到京城中樞，而且在我大明君臣眼里，你只是一個化外之民罷了，那個荷蘭總督也只是一個蠻夷而已，皆是毫無信譽可言，所以朝廷本不會相信你們的任何說辭，趙閣臣也有無數辦法證明清白……到了最后，也只會是由你們自己承擔一切代價！”

說完，郭敏就要轉離開，不愿意繼續理會左丘慈。

看到郭敏竟然是不吃，左丘慈表微微一變之后，就立刻再次放了段，連連向郭敏低頭致歉。

但郭敏依然是不愿意搭理左丘慈，直接就帶著紀馳迅速離開了“海宇商會”。

據趙俊臣的代，這場合作一定要保證蔽與可靠，若是無法保證蔽與可靠，那就直接取消合作。

所以，郭敏這個時候也完全沒有任何心理力，反而是因為自己不必再承擔相關風險而深輕松。

*

看著郭敏迅速離開的背影，左丘慈表變幻不定，心中更是有些急切與后悔。

他剛才只顧著想在談判之中扳回一城、占據上風、撈取更多好，但現在則是發現，自己咄咄人的做法顯然是事與愿違，極有可能會直接攪黃這樁生意。

那位呂特總督極為重視這樁生意，若是讓左丘慈不經意間攪黃了這樁生意，就一定會到嚴厲懲罰。

想明白這一點之后，左丘慈就在“海宇商會”店不斷踱步，思索著挽救之策。

左丘慈固然是一個明之人，但終究就是一個海盜罷了，見識上并不高明。

所以，左丘慈思索良久之后，終于是想到了一個看似可以向郭敏展現誠意的辦法，轉頭對店伙計吩咐道：“把胡梟喚來見我！”

聽到左丘慈的吩咐，店伙計表微變，隨后就快步離開了“海宇商會”。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之后，店伙計就帶著一位黝黑矮小的中年漢子進了店。

這位中年漢子，顯然就是左丘慈所提到的“胡梟”了。

胡梟看到左丘慈之后，則是表不滿的連聲抱怨道：“左丘頭目，何事尋我相見？我正與兄弟們賭錢呢！”

左丘慈則是態度親昵的勾住胡梟的肩膀，問道：“胡兄弟，我聽說你當初就是為了躲避漢人府的追捕，所以才潛逃到了南洋、為了南洋海盜？”

聞言之后，胡梟不僅沒有毫愧與驚，反而是面帶得意道：“就是這樣！我當年與七位結拜兄弟縱橫山東、南直隸、湖廣三省，先后犯下了十幾樁大案，手里的人命也有好幾十條！

嘿！我與那七位結拜兄弟不愿意牽連家人，所以就舍棄了原先名字，只保留了姓氏，皆是改名為‘梟’，很快就闖出了‘混世八梟’的威名！你可以打聽一下，即便是現在，明朝百姓聽到我們‘混世八梟’的名號，也依然可以小兒止啼！”

說到這里，胡梟又面現傷，搖頭道：“只可惜，風頭太盛了，就被府給盯上了，六扇門連續追捕了我們好幾年時間……最終，除了我之外，另外七位兄弟陸續落網遭難！因為我們威名太大，我那七位兄弟皆是被押往京城天牢，不待秋后就公開問斬，我沒能力劫法場救出他們，只好是一個人輾轉逃往南洋、淪為了海盜……”

聽到胡梟的這般慨，似乎是正在懷念自己的七位結拜兄弟，而左丘慈則是心中冷笑不斷。

他確實向人打探過“混世八梟”的事跡，自然是很清楚胡梟與他那七位兄弟的赫赫惡名。

但左丘慈更加清楚，胡梟的那七位同名兄弟當年之所以是紛紛落網，就是因為胡梟的主出賣！

胡梟故意把另外七梟的報泄給了府，而自己則是趁著府全力抓捕另外七人之際，伺機逃去了海外，以另外七人的命為代價，保住了自己的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