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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劉瑾、汪直、王振，這四人被稱為明朝四大權勢宦，他們依仗著皇帝寵信，執掌廷期間皆是專擅朝政、打異己、屢屢掀起殘酷詔獄，讓外朝文臣們皆是惶惶不安、苦不堪言。

按照方說法，皇帝就是了這些權勢宦的蒙蔽，所以才會坐視他們倒行逆施、迫害賢良，而等到皇帝時隔多年之后，終于是發現了他們的惡行，就立刻嚴懲了他們，不僅是抄家定罪、肅清余黨，甚至還當眾凌遲，讓那些飽欺的外朝文臣們終于是宣泄了心中惡氣。

總而言之，皇帝至始至終都是清白的、無辜的，也從來都沒想過利用廷勢力打外朝臣子，就只是到了蒙蔽而已，也就只是稍晚了十幾年時間才終于發現了真相而已。

但實際上，明眼人皆是心中清楚，這些權勢宦所犯下的種種惡行，皆是出于皇帝的刻意縱容與暗示默許，就是利用這些宦打外朝文臣勢力、順便為皇家斂財罷了.

皇帝們顧忌著自形象，有些事不方便親自出手，所以才會擺出一副遭蒙蔽的無辜模樣，讓魏忠賢、劉瑾們承擔罵名、吸引眾怒，再等到這種眾怒已經達到臨界值的時候，他們再及時出面“撥反正”，過往的那些事自然也就翻篇過去了。

所以，從很多方面而言，明朝時期廷太監的境遇，與曾經的趙俊臣極為相似，就是皇帝的夜壺與替罪羊罷了。奝

而皇莊太監們的權勢，雖然遠遠不及魏忠賢、劉瑾這些高層太監，但境遇也是完全相同，同樣是皇帝的夜壺與替罪羊。

皇莊土地來源較雜，有些是原屬朝廷營的牧馬草原﹐有些是藩王們的辭還地，有些是勛戚朝臣被定罪抄家之后的收繳，當然還有被侵占的民田、“民”主投獻的田產等等。

每當是皇帝發現自己又新添了大量田產之后，就會吩咐司禮監挑選一名可靠宦、委任為“管莊太監”，讓管莊太監們前往皇家田產附近營建一新皇莊。

然而，管莊太監們若是想要新建一皇莊，自然是需要一大筆銀子作為啟資金，但帑只會撥給管莊太監們很一點銀子，堪堪只夠路費使用，至于管莊太監們抵達目的地之后，究竟要如何籌措銀子建設皇莊，皇帝與廷皆是不會過問與干涉。

與此同時，管莊太監們擁有至從七品的銜，又代表著皇帝與廷，一旦是抵達皇莊之后就可以迅速擁有與地方府相抗衡的權勢，那皇帝至也應該明確限制管莊太監的權力范圍、防止管莊太監與地方府發生沖突吧？

但實際上，皇帝與廷也從來沒有明確規定過管莊太監的權力范圍，總是任由管莊太監們自行發揮。

總而言之，皇帝委任管莊太監之際，就只會給管莊太監頒發一道圣旨，而這道圣旨的容概括起來就是四個字——“自行管業”！奝

最重要的是，各皇莊的糧食產出與銀子收，皆是由管莊太監直接掌管﹐再由宮廷自行支配，乃是皇帝帑的重要收來源之一，而管莊太監的功績考核是高是低、升遷速度是快是慢、地位又是否可以穩固，也全是要看他每年上繳于帑的錢糧數量究竟是多是。

如此一來，管莊太監們的權力不限制，又需要盡量聚斂更多錢糧上繳帑，提升與穩固自地位，自然就皆是不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了。

殘酷剝削百姓、屢屢侵占民田，皆是題中應有之義；

在莊田附近攔路設卡、向途徑百姓與商隊收取重稅，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民間百姓犯了重罪，只要把自家田產捐獻于皇莊，化為皇莊佃農，就可以得到管莊太監的庇護，免府定罪與懲辦，類似況更是屢次發生。

而管莊太監們犯下這些惡行的時候，就皆是打著“奉旨行事”的旗號。

畢竟，皇帝讓他們“自行管業”，他們就是皇莊境的欽差天使，做任何事就都可以說是“奉旨行事”，倒也不能完全算是說謊。奝

但若是要追究的話，皇帝雖然賜予了他們“自行管業”的權力，卻也沒有明確說過他們可以侵占民田、攔路收稅、庇護罪民，所以也可以說是他們“造圣旨”！

事實上，只要有人愿意站出來當眾揭管莊太監們的種種惡行，把這些事鬧到人盡皆知，引發了朝廷中樞的關注之后，皇帝為了維護自形象，就一定會明確表態，宣布管莊太監們就是在造圣旨、假借皇帝名義犯下了各種惡行，自己只是讓管莊太監們“自行管業”罷了，卻從來都沒有讓他們犯作惡。

總而言之，我這個皇帝就是又雙叒叕一次到了廷太監的蒙蔽，接下來也一定會嚴懲這些欺上瞞下的可惡管莊太監。

否則，皇帝總不能親自承認，就是自己縱容與默許管莊太監們屢屢作惡的吧？

總而言之，這種公開彈劾皇莊太監造圣旨的罪行，就是霍正源遞給“周黨”的一柄利刃，只要“周黨”愿意使用這柄利刃，就一定可以徹底制南直隸境的皇莊太監，很輕易就可以把那些個皇莊太監一掃而空，讓他們伏法誅。

但這柄利刃既然是極為好用，又是這般明顯，卻從來沒有任何人想過使用這柄利刃對付皇莊太監，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這柄利刃一旦使用，就一定會遭到皇帝的強烈記恨，可謂是傷人傷己。奝

自明初以來，陸續已經有好幾位勇士使用了這柄利刃，而他們只是暫時打擊了部分皇莊太監，卻完全無法稍稍扭轉皇莊弊政之延續，最終結局也皆是凄慘無比。

就以嘉靖時期為例，當時的閣首輔夏言就是這樣一位勇士。

此人曾經是嘉靖皇帝的心腹重臣，與嘉靖皇帝政見相合，在許多關鍵問題上皆是毫無保留的支持嘉靖皇帝，自然是圣眷日隆，累遷武英殿大學士、禮部尚書、太子太傅，加位師、特進祿大夫、上柱國，最后更是為了閣首輔，可謂是風無二，乃是當時的最大權臣。

然而，夏言仗著自己的圣寵，竟是一時間昏了頭，妄圖扭轉皇莊弊政，向嘉靖皇帝陳述了皇莊之種種害，建議嘉靖皇帝把一部分皇莊改稱地，撤回那些“自行管業”的皇莊太監，由戶部取代經營，即是“有司代管”。

聽到這位夏首輔有理有據、為國為民的慷慨陳詞之后，嘉靖皇帝當即是“大”，公開稱贊夏言“心耿直”、“豪邁強直”，也完全同意了夏言的建議。

但從那以后，這位夏首輔就徹底失去了圣眷，到朝野各方勢力的落井下石與紛紛抨擊，連續三次失權垮臺、被逐出朝堂。

在局勢最為危急之際，夏言已經完全被嘉靖皇帝趕盡殺絕的做法給嚇破了膽，屢次的上書認錯、乞求告老還鄉，但嘉靖皇帝就是不愿意放他離開廟堂，任由他遭各方勢力抨擊與構陷。奝

最終，夏言為一代權臣、堂堂閣首輔，竟是慘遭冤害、被公開斬首棄市，夏家族人也皆是到牽連，或是被流放千里、或是被削職為民，為夏言求的員們則是紛紛遭到訓斥與貶黜。

這樣一來，夏言針對皇莊弊政的那些建議良言，自然是沒有機會真正落實下去。

斷人財路猶如弒人父母，這種況對皇帝而言也同樣適用！

而明朝歷代皇帝，皆是土財主一般的子，把帑視為命，在這方面尤其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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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車之鑒，后事之師。

思及當年那位夏言夏首輔的悲慘結局，即便是宋承仁見慣了大風大浪，這個時候也不由是面蒼白。奝

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本冊子，就覺這本冊子像是毒蛇一般正盤在自己的胳膊上，沖著自己吐著信子、出毒牙。

針對南直隸境皇莊太監與縉紳豪族的這場沖突，周尚景與宋承仁一向是心中有分寸的。

他們可以尋找一些微不足道的罪行，趁機扳倒幾個皇莊太監，甚至可以建議德慶皇帝裁撤一部分皇莊——反正再稍等幾年之后，德慶皇帝就會尋理由恢復這些被裁撤的皇莊——但就是不能搖皇莊太監們“自行管業”的權力！

若是讓皇莊太監們造圣旨的罪行引發了朝廷中樞的議論，就相當是著德慶皇帝頒布明確旨意、限制皇莊太監的權力范圍，就相當于廢除了皇莊太監們“自行管莊”的權力，也就相當于削減了帑收……

這般況下，德慶皇帝絕對是會與人拼命的，也不會再只是使用常規手段與周尚景斗智斗法，說不定就會掀起一場詔獄，安排廠衛與京軍下場！

想到這里，宋承仁看向霍正源的目滿是忌憚，緩緩評價道：“好狠辣的手段！好惡毒的心機！”

霍正源好似聽到了贊譽，微笑點頭道：“宋前輩謬贊了。”奝

宋承仁老眼一瞇，冷聲道：“霍學士，既然是你辛苦收集到了這些罪證，那周首輔也不愿意奪人之，竊取你察弊政的嘉譽……所以，關于皇莊太監們造圣旨的罪行，就由你親自出面揭，而周首輔與老夫等人到時候也一定會全力支持于你，為你搖旗吶喊，如何？”

霍正源立刻搖頭，道：“晚輩輕言微，這種事若是由晚輩站出來挑明，恐怕也引不起太大波瀾，更還有越權行事之嫌！依晚輩的看法，理應是由周首輔這般位高權重的柱國站出來公開表態比較好，必然是可以迅速引發朝野各界關注，收獲朝野各方的云集響應，讓皇莊太監們皆是在劫難逃！最不濟，也應該是由南直隸境的縉紳們聯合表態。”

宋承仁深深打量了霍正源一眼之后，突然問道：“相同容的冊子，你準備了多份？”

霍正源聞言之后不由一愣，隨后則是面現欽佩，道：“宋前輩果然睿智，一眼就看穿了晚輩的手段……相同容的冊子，晚輩已經讓人抄寫了三十本，給宋前輩的這本冊子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至于另外二十九份冊子，晚輩打算派人分別送給南直隸境那些影響力較大的縉紳豪族，譬如是徐家、呂家等等，并且還會明確告訴他們，只要他們愿意站出來揭皇莊太監們造圣旨的罪行，就可以在這場沖突之中迅速取得完勝！”

“好狠辣的手段！好惡毒的心機！”宋承仁再次重復了自己的評價，冷笑道：“只要有任何一家縉紳豪族到蠱，失了心智揭開了這個馬桶蓋，那‘周黨’就可以迅速完勝七皇子與皇莊太監，趙閣臣想要阻礙七皇子殿下繼任儲位的計劃就可以順利實現，但‘周黨’事后也會遭到陛下的全力報復，而你們‘趙黨’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這般算計，還真是高明啊！”

隨后，宋承仁又話鋒一轉，警告道：“不過，霍學士你似乎是低估了周首輔與老夫對江南縉紳們的影響力！這種事，任何縉紳皆是不敢擅自做主，一定會提前征詢周首輔與老夫的意見，所以只要周首輔與老夫沒有點頭同意，縉紳們就絕對不會輕易你蠱，你的如意算盤就一定不可能實現！”奝

霍正源搖頭嘆息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實際上，導江南縉紳們公開揭皇莊太監們造圣旨的罪行，只是霍正源后續計劃的其中一環罷了。

霍正源同時準備了兩把刀子，遞給“周黨”的刀子，是皇莊太監們造圣旨的罪行，而遞給七皇子與皇莊太監們的刀子，則是江南縉紳瞞報田產的罪行！

縉紳豪族們瞞報田產、稅稅，這項罪行同樣是一柄鋒銳無比、傷人傷己的刀子，也同樣是一個早就已經世人皆知、卻絕對不可以公開討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