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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結束之后，朱和堅原本是想要盡快送走全賓客，自己就可以專注于理「嘲風」死士的形跡暴之事了。

然而，待朱和堅好不容易送走了絕大多數賓客，卻發現太子太師王保仁依然坐在原位，毫沒有起離開的意思，一邊慢悠悠的養神品茗，一邊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朱和堅，顯然是想與朱和堅私下談話。

朱和堅不由是眉頭一皺、心中暗惱，只覺得這個老家伙太礙事了。

但下一刻，朱和堅已經再次戴上了謙遜溫雅的面，快步走到王保仁的面前，關切道：「老師，時間不早了，雖說已是夏時節，但還是夜寒重，您也該返回府邸休息了。」

王保仁則是表和藹，笑道：「老夫的要比周尚景那個老家伙朗多了，并不懼于區區一點風寒，殿下大可不必擔心，反倒是……

今晚這場宴會期間，陸續發生了許多事……譬如五天之后于夫子廟所舉辦的公開辯論，又或是宋家之人突然襲死傷慘重……這些變數，皆是讓老夫始料未及，事前沒有收到任何一點消息，南京局勢也必然會隨之發生巨大變化……

所以，老夫現在更想與殿下秉燭夜談，詳細商議南京局勢的后續對策……諸多變數之下，咱們就應該毫無保留、通力合作、隨機應變，否則就無法妥善應對周、趙二黨干邪后續源源不斷的明謀與算計，殿下你說對不對？」

表態之際，王保仁神誠懇、笑容可掬，似乎正在全心全意為朱和堅考慮。

但王保仁的一雙老眼觀察打量朱和堅之際，卻是咄咄人，明顯是意有所指、暗藏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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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堅當然明白王保仁的不滿緣由。

就是因為王保仁突然發現，朱和堅有許多計劃、布置、以及底牌一直瞞著他，顯然是毫無信任。

事實上，朱和堅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瞞做***引致王保仁的強烈不滿、讓雙方心生嫌隙，也早就猜到了王保仁心中不滿之后一定會設法敲打與警告自己。

但朱和堅也是別無選擇。

在目前局勢之下，他本就不可能信任王保仁。

這不僅是因為朱和堅的本多疑，更是因為——在太子朱和堉正式遭到廢黜之前，在朱和堅正式接任儲位之前，在這場換儲風波蓋棺定論之前，朱和堅與王保仁的地位是完全不對等的。

簡而言之，只要條件合適，王保仁隨時都可以拋棄朱和堅、轉投朱和堉，但朱和堅卻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反制王保仁。

對于王保仁而言，究竟誰是太子儲君并無所謂，朱和堅與朱和堉并沒有太大區別，短時間皆是不會影響到他太子太師的位置，重點是誰為太子儲君之后可以幫助他獲取更多好，增加他閣輔政、執宰天下的機會。

這般況下，朱和堅自然是要有所保留，不敢向王保仁泄更多機。

王保仁的眼智慧固然是不及周尚景，但也是出類拔萃，他知曉了朱和堅的更多計劃之后，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朱和堅的各項機與把柄。

再然后，待王保仁清了朱和堅的真正底細、獲取了朱和堅的把柄機，就極有可能會進一步發覺——自己接下來的最佳選擇，乃是立即拋棄朱和堅、轉而支持朱和堉，把朱和堅的各項把柄與機盡數稟報于德慶皇帝，讓朱和堅迅速失去圣卷，協助朱和堉穩固儲位。

畢竟，相較于朱和堅的激進與毒，朱和堉明顯更容易縱、做事也更有底線，王保仁選擇支持朱和堉也更容易獲得善終；

最重要的是，朱和堉的儲君位置如今已是及及可危，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廢黜，而朱和堅則是接替儲君之位的第一人選，所以

王保仁支持朱和堅只是錦上添花罷了，而支持朱和堉、協助朱和堉扭轉局勢卻絕對是雪中送炭，所造的影響可謂是不可同日而語，最終獲益也是云泥之別。

王保仁乃是一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與利己主義者，當他分析利弊之后，認為自己拋棄朱和堅、轉而支持朱和堉可以收獲更多好，那他就一定會迅速反水，絕對不會顧念兩人之間短短幾天的師生誼。

而此時此刻，朱和堅并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與報復王保仁的反水背叛。

這般況下，朱和堅自然是不可能把向王保仁全盤托出自己的所有計劃，更不允許讓王保仁察覺到任何反水機會。

除非王保仁像是呂德一般，向朱和堅拱手出自己的家命，讓朱和堅擁有反制手段，否則朱和堅就絕不可能輕易信任王保仁。

但王保仁這樣的場老狐貍，又豈會把自己的家命拱手送給朱和堅？他同樣在暗中提防著這位殿下。

所以，這師生二人的貌合神離、各懷鬼胎，必然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雙方利益徹底綁定之后，才有可能毫無嫌隙、齊心協力。

朱和堅與王保仁皆是非常清楚這一點。

但此時此刻，王保仁已經發現了朱和堅私下里有許多計劃瞞著自己，譬如是五天之后夫子廟的那場公開辯論，又譬如是殺死宋家仆從的那伙神人馬的來歷，王保仁竟是事先毫不知，這讓他不由是大為火。

從表面上來看，朱和堅剛剛才拜了王保仁為師，表面上也是政治同盟，竟然有大量計劃瞞著王保仁，也確實不占道理，所以朱和堅必須給王保仁一個解釋。

這一關并不好過，稍有不慎就會讓朱和堅與王保仁離心離德。

一旦是失去了王保仁的支持與協助，朱和堅就更難應付周、趙二黨的后續攻勢，說不定就要滿盤皆輸。

但幸好，朱和堅也早就準備好了應付王保仁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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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到王保仁的意有所指之后，朱和堅當即是面現猶豫，似乎是依然不愿意向王保仁坦白一切。

王保仁見狀之后，倒也沒有表現出更多惱態，依然是笑的滿是善意，道：「若是殿下不愿明說，那也就罷了，老夫知道殿下必然是有自己的難與考量，但……如今南京局勢異常復雜，若是老夫完全不知曉殿下的后續計劃，恐怕就會無法默契配合，說不定還會無意間幫倒忙、扯后，最終也很可能會壞了殿下的全盤大計，讓周、趙二黨干邪得逞干計，那就不好了……」

這一番話，已是含威脅之意。

但朱和堅依然是面現猶豫，似乎還是不愿意坦白代自己的所有機。

王保仁終于是眉頭一皺，又緩緩道：「還有一件事……老夫陛下看重，被委任為太子太師，不僅有教導儲君之責，對于太子廢立之事也有表態之權……而最近這段時間，朝野各方風起云涌，不僅是南京局勢詭譎，京城那邊亦是了一團……

首先是袞袞諸公們為了趙俊臣遼東之行的功過賞罰而爭議不休；然后是陛下的幾項旨意遭到了吏部尚書宋啟文的堅決反對，相互間爭鋒相對不斷；而最重要的事，則是太子遭到陛下，儲君廢立之事也正式提上議程……

就在三天之前，老夫收到陛下的一封旨，不僅是向老夫詢問南京局勢的變化詳，也向老夫詢問了儲君廢立之事的意見……譬如是現今這位太子殿下是否應該廢黜、又譬如諸位皇子與藩王的品與能力，還有就是七皇子殿下在南京境的表現……」

說到這里，王保仁表猶豫，似是深為苦惱：「老夫收到旨之后，就深自己的責任重大，也擔心自己的意見有錯與偏頗之、誤導了陛下

的判斷，所以就遲遲不敢回稟陛下……卻不知，七皇子殿下認為，老夫應該如何回稟陛下最為合適？」

王保仁的這一番表態，所含的威脅之意更重，意思是如果朱和堅不愿意向自己坦白底牌與，自己不僅會「無意間」破壞朱和堅的南京布局，更還會改變立場、不再支持朱和堅接任儲君之位。

朱和堅并不擔心王保仁的這些威脅。

在朱和堅看來，儲君廢立之事大勢已，王保仁的意見本無法影響最終結果，德慶皇帝向王保仁詢問意見也只是出于慣例罷了，以德慶皇帝的格，實際上并不會真的在乎王保仁的意見。

更何況，并不是只有王保仁與德慶皇帝保持著聯系，朱和堅也經常收到德慶皇帝的旨、向德慶皇帝呈送疏，并不懼于王保仁向德慶皇帝說自己的壞話。

至于南京局勢，則是過于復雜詭譎，各方勢力皆有不同算計，變數更是層出不窮，所以別說是王保仁了，只怕是就連周尚景也難以悉全局，而且朱和堅又向王保仁瞞了自己的核心計劃，這般況下王保仁就算是想要拖后、幫倒忙，大概率也是無從下手。

不過，朱和堅依然把王保仁視為一個可以利用的助力，未來還有許多事需要王保仁出力協助，待雙方利益綁定之后也有機會變真正的政治同盟，所以朱和堅也不愿意與王保仁惡。

當然，出于各種考量，朱和堅依然不打算向王保仁全盤托出自己的所有計劃。

這樣一來，不僅要繼續向王保仁瞞自己的真實計劃，又要妥善應付王保仁的糾纏與追問，還要平息王保仁的心中不滿……應該如何做？

答桉很簡單，那就是讓王保仁主放棄追問底、探究真相。

而想讓王保仁主放棄追問底、探究真相，其實也不是一件難事。

王保仁乃是一個場老手，他必然是明顯一個道理——難得湖涂。

有些時候，知曉真相并不是一件好事；

有些事，也是知曉越越好；

有些況，懵懂無知反而是對自己的最佳保護。

于是，在王保仁的審視之下，朱和堅猶豫良久之后，終于是再次開口，卻又話鋒一轉：「老師，您如何看待「不擇手段」這個四字？若是為了朝廷社稷、若是想要天下行善、若是別無選擇，行事之際是否可以不擇手段？」

王保仁老眼一瞇：「世間諸事之運轉，皆有規矩與慣例，而這些規矩與慣例之形，乃是兼顧了各方各界的利益考量……而所謂「不折手段」，實際上就是做事之際壞了規矩、違了慣例，也就損害了各方各界的長期利益、不利于全局之穩定，所以……一旦是行事之際不折手段被外界發現，就必然會遭到各方各界之忌憚與反彈。」

王保仁的這般回答很有趣，只是說被發現之后「會遭到各方各界之忌憚與反彈」，卻沒有明確反對。

朱和堅自然是明白王保仁的真正態度，嘆息搖頭之后，話題也是越扯越遠，又問道：「學生再問老師，您認為……大明江山還能存續多久？」

王保仁面一變，只覺得這個問題過于敏。

關于這種敏問題，最佳答桉就是說一番冠冕堂皇的廢話。

廢話之所以是廢話，就是因為它絕對正確，沒有任何價值，也挑不出任何病。

「只要君王賢明、臣子忠良、百姓們安守本分，那自然是……」

朱和堅并不意外王保仁說出這一番廢話回應自己，但他此刻急著趕走王保仁，卻沒耐心繼續聽下去，就直接揮手打斷了王保仁的說法，冷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結論：「在學生看來，若是我朝之糜爛現狀持續下去、卻遲遲不做改善，很快就會面臨江山覆

滅之憂！」

王保仁又是表微變，連連搖頭：「殿下這般想法，只怕是忌人憂天了吧？據老夫所知，我大明近年來中興之勢已，不僅是對外戰事連戰連捷、開疆擴土，朝廷財政也是逐漸改善，陛下更是英明神武，近年來不斷革新政務，皆是直指要害，唯一值得擔憂的地方，就是中樞政局變頻頻，但只要陛下依然在位，也足以穩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