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暗下來。
白天有七八個書生幫忙,需要粒的稻子沒那麼多了,夜晚一家人慢慢忙活著。
今年因為干旱和蝗災,地里的收不怎麼好,往年一畝田能收三百多斤糧食,今年畝產只有兩百斤左右。
稅十五之一,五畝地總產量一千斤,要給政府一百五十斤。
等秋收結束之后,縣衙會派人一個村一個村收糧食,親自驗收,毫做不得假。
唯一能討巧的就是,上去的那袋稻谷曬太,保留水分能秤,多多能省個一兩斤出來。
程彎彎將打出來的稻子用麻袋裝起來,讓趙三牛扛進堂屋里碼放整齊,明天早上再拿出來翻曬。
程昭拿著杈子將粒后的稻桿挑到一邊,趙大山將這些干稻草捆起來碼放稻草垛子,這堆稻草垛留到冬天有大用,可以引火不說,還能鋪在床上,也能塞進被套里當被子蓋,稻草垛堆起來之后,再在最上面蓋上蘆草,避免被下雨被浸。
阿福在燒水晚上洗漱。
沈正無所事事,到閑逛。
他翹著坐在程昭邊,開口道:“我爹說讓我跟你多學習,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這一天天的干農活,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讀書?”
程昭頭也不抬的道:“干農活也是一門學問,你可以跟我一起干。”
沈正冷嗤:“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看書呢,回頭我爹來了,問我這幾天讀了什麼書,我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程彎彎直起腰桿,捶著老腰坐在了椅子上,開口問道:“沈爺既然閑著無事,那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沈正毫不在乎:“你問吧。”
“我聽說每年科舉都會考民生,那我就問個這方面的問題吧。”程彎彎一邊腰一邊道,“今年北方旱災,南方洪災,不南不北的有蝗災,各地災害頻發,百姓沒有食,就會變流民,古往今來,流民都是朝廷最頭疼的一個問題,如果你們是朝廷上的員,怎麼解決這一問題?”
沈正讀過史書,自然知道流民的危害,上一個朝代就是因為流民聚攏起義,從而覆亡。
他沒想到,一個農婦竟然都能知道這些。
看來,是他太小瞧農婦了。
他斟酌開口道:“朝廷的做法,向來是鎮和安雙管齊下,鎮是派兵,安則是開倉救濟放糧,廣設粥棚,等到災害過去,再將這些流民遣回原籍,無家可歸者送去無主之地開荒落戶。”
程彎彎看向程昭:“你是怎麼認為的?”
沈正所說的措施是上位者自上而下的鎮和安,這是統治階級的思想。
而程昭,在農村長大,他的思想應該更多的是基于百姓,只不過他為人古板,思想需要刺激才能更加開放。
程彎彎繼續開口,“鎮和安只能解決一時的流民問題,本原因是什麼,可曾想過?”
沈正扯了扯角道:“你剛剛不是也說了嗎,因為災害頻發,才會有流民。”
“非也。”程昭緩聲開口,“災害頻發只是一個開端,其實早就有了端倪,我聽說南方富饒之地,有些縣衙收稅是三分之一,農夫勞作一年秋收之后,家里還能死人,就算沒有災害,這些人也會變流民,苛捐雜稅,酷吏橫行鄉里,富紳吞并土地,這些,都是流民產生的原因。”
趙大山話道:“還是沈縣令好,只需要我們上十五之一。”
沈正得意的道:“我爹當然最好!”
趙二狗開口:“白云鎮那邊的賦稅很重,聽說要十分之六,一百斤糧食只能留下四十斤。”
“秋收都能死人,那還種啥子地?”趙三牛吐了一口唾沫,“那還不如去鎮上當苦力工,好歹能落一點銅板在手上。”
程昭抬眸道:“鎮和賑濟流民,很難真正實施下去,鎮容易迫流民造反起義,而賑濟,一層一層糧食銀子撥下來,十萬兩雪花銀,到了最后一層員手中,可能只剩下一百兩,這中間變故太大。除了這兩個手段,我認為,可就地安排以工代賑,比如修建城墻……”
“還有挖渠!”趙四蛋接話,“如果每個村都提前修好渠,以后再有干旱就不用怕了,要是突然降雨有洪災,渠也能將田地水引出去,娘,我說的對不對?”
程彎彎了他的腦袋:“我們四蛋真聰明。”
沈正不甘示弱的道:“朝廷也可趁這個時候招兵,流民參軍后,就不會再投造反軍隊,能穩定朝政和前線戰局……”
一屋子的人,各抒己見。
就連話的趙大山,也會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
天越來越晚,程彎彎宣布今天到此為止,所有人洗漱睡覺。
晚上睡覺的時候,沈正夢到自己竟然變了一個流民,為了一個黑面饅頭,他竟然跟人打起來了,還好他的戰斗力不錯,黑面饅頭功搶到手,他低頭就啃饅頭,卻覺饅頭有點臭,像是餿了……然后,他聽到了嗷的一聲慘。
“爺,您咬我的腳干什麼?”
阿福十分委屈的開口,卻不敢把自己的腳出來。
沈正睜開眼睛一看,他竟然將阿福的抱在懷里,雙手捧著阿福的腳丫子往里塞。
“呸呸呸!”
他怒了,從地上爬起來。
“今天晚上你滾外面去睡!”
阿福很是無所謂,反正不管是睡屋子里還是睡外頭,都是在地上打地鋪,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院子里傳來了米湯的香味,阿福嗅著香味走到了灶房:“大嬸,我來幫您看著灶膛吧。”
程彎彎在煮米粥,既然家里有了新米,那就沒必要再苦哈哈的吃粟米和蕎麥面,大白米多好吃,煮稀粥,搭配著咸菜就能吃一頓。
咸菜是趙老太太送來的,本來老太太是將咸菜留著預備過荒年,如今田里也算是小收,這些咸菜就被老太太送了一半過來,程彎彎很喜歡吃這些,全都留下來了。
一家人剛在飯桌邊上坐下,院子門口就傳來車轱轆的聲音。
沈正第一個沖出去,他看到了錢家的馬車,車上一個馬夫,兩個小廝,三個人合力將一個圓滾滾的灰白的石頭磙子推下來,泥土地面頓時被砸出來一個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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