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時分，看著建明帝角那抹極力掩藏卻依舊得意的笑，英國公便怒從心起，恨不得也告病在家。

今日早朝，人來的頗齊。

就連告病許久的宋老尚書也來了，還對著英國公出了一抹極其友善的笑，看得英國公恨不得上前他兩個子。

建明帝這時重重嘆了一聲。

眾臣忙收斂了心神。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史臺左都史何在？”

建明帝一聲令下，三個被提名的人忙走了出來，垂首待命。

建明帝單手撐額，面苦，搖頭嘆息道：“朕教子無方，先是六皇子七皇子火燒翰林院，而后竟是又出現了五皇子火燒國子監一事，朕有愧于天下啊！”

建明帝此言一出，朝堂嘩然。

朝中重臣已經聽聞此事，但更多的員只聽說國子監走水，還不知道是五皇子做的。

英國公皺起了眉，事尚未查清，陛下就這般迫不及待的要給五皇子定罪了嗎？

可建明帝卻不給英國公說話的機會，只看著下面垂首站著的三人道：“此案重大，朕便將此事由你們三司審理，朕相信你們一定會給朕一個滿意的代。”

語落之后，他掃了一眼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這件事刑部和大理寺已有經驗，相信并不難查吧？”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齊齊起了打了一個寒，忙躬應是。

他們自然明白建明帝的意思，之前是如何判決翰林院一案，這次就要如何判決國子監一案。

若兩判不符，頭上的這頂烏紗保不住不說，這條小命怕是也要代。

英國公終是沉不住氣了，開口道：“陛下，臣……”

“英國公！”宋老尚書開口打斷了英國公，面對英國公的冷臉，他依舊笑得憨厚友善，更是苦口婆心的勸道：“英國公，此時涉及了五殿下，而你又是貴妃娘娘的父親，這件事你還是避嫌的好，免得被人誤會你以權人，以公徇私。

你看看我，關于翰林院一事，我一個字都沒問過。

刑部和大理寺怎麼判的，我就怎麼認的。

這年輕人難免犯錯，重要的是承擔錯誤的勇氣和責任，英國公還是別摻和這件事了。”

宋老尚書說的義正言辭，看著他那滿臉，英國公便恨不得踹他兩腳解氣。

建明帝欣一笑，由衷贊道：“宋老尚書能有此覺悟，朕心甚啊。

眾卿應都以宋老尚書為榜，若是能人人如此，我大梁朝堂何愁不清！”

眾人忙垂首應聲，一番話下來生生將英國公要說的話了回去。

英國公狠狠咬牙，宋丞這老匹夫，早晚要弄死他！

傅凜垂首站在一旁，臉上全然沒有應有的得意，甚至眸中還藏著揮之不去的恐懼。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昨晚的事，這一切本來都是他的計劃，可結果卻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場大火本應燒在寶瑤宮，可現在卻變了國子監。

即便如他所愿傅決被關進了宗人府，可他卻是一點高興不起來。

他的侍直到現在還不見蹤影，想來定是已被人滅口。

難道是被暗龍衛發現了？

傅凜隨即便否認了自己的猜測。

暗龍衛只忠心于皇帝一人，不涉黨爭。

若是被暗龍衛發現，一定會將他們全都押送到父皇面前，絕不會做出將傅決扔到國子監的事。

看此人做為應與傅決不合，可若是如此，任由火勢在寶瑤宮蔓延，對傅決而言豈不是更重的打擊？

為何偏偏要冒著風險將傅決移到國子監，難道還能是為了保住寶瑤宮嗎？

傅凜被自己的這個猜想嚇到了。

若真如他的猜測，那麼此人定然與珍妃關系切。

可一個死了的皇妃，到底有什麼值得人惦念的？

傅凜的心思如同一團麻，便是下了朝也依舊渾渾噩噩，心中不僅毫無驚喜，甚至惴惴難安。

建明帝冷冷掃了一眼溫涼，聲音沉沉，毫無起伏，“溫涼，你留下，朕有些事要代你！”

這個兔崽子，今日跟他沒完！

眾人看著溫涼與建明帝離開，心中艷羨，陛下對溫公子真是寵信，總有事要代給溫公子呢！

剛到乾坤殿，建明帝便將桌上的奏章朝著溫涼砸了過去。

溫涼側躲過，神有些不耐。

每次都是扔奏章，毫無新意。

“溫涼！”建明帝氣得咬牙切齒，卻又不敢太過大聲，只能狠狠瞪著溫涼，低吼道：“兔崽子，誰讓你這麼干的？”

溫涼漫不經心的一眼皮，無聲的看著建明帝。

“你別看朕，給朕轉過去！”

他可從沒讓溫涼這麼干過！

救人的方法千千萬，有必要一定要點了他的國子監嗎？

“圍魏救趙，陛下將幾位皇子培養的甚是博學。”溫涼慢悠悠的開口，只語氣里難掩嘲諷之意。

建明帝一挑眉，心中略有差異，“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不是你想出來的？”

溫涼掃他一眼，淡淡道：“臣遠不若幾位殿下聰慧。”

建明帝氣得頭，“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怪氣的，真不知你這別扭的子隨了誰！”

溫涼仍舊是那般冷冷淡淡的樣子，聽了建明帝的話，也不過勾了勾角，“許是臣的父王教子無方吧，未能教養出如幾位殿下率真坦然的兒子。”

“你……你……”建明帝瞪著溫涼，卻半晌沒說出話來。

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

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和溫涼這個兔崽子說話，多說兩句，自己就折壽兩年！

建明帝自自覺的岔開了話題，“如你所說，此事難道是……傅凜所為？”

溫涼挑一笑，“陛下英明，怪不得幾位殿下足智多謀。”

建明帝：“……”

他狐疑的向溫涼，總覺得溫涼今日怎麼有點像吃錯了藥。

以往他說話也不討人喜歡，卻也沒有過這般句句噎人的時候，就好像他怎麼惹到了他一般。

溫涼沒有看建明帝，而是側眸向了窗邊玉花瓶里著的那枝白梅。

花開正盛，絢爛至極，似燃盡自己一生的麗。

它仿佛知道，它的花期只有今日。

今日之后，它便會跌泥土之中，任黃土掩埋，任霜雪覆蓋。

他的神依舊淡漠，只清冷的語氣中著絕的涼薄，“陛下當初守不住人，如今竟連一座宮殿也守不住。

若是守不住，莫不如徹底放下，總好過將它留在那，任人惦記！”

溫涼說完，躬行了一禮，便冷冷轉，從始至終沒看建明帝一眼。

建明帝因震驚錯愕而直起了子，卻又因無力頹然跌坐下來。

他嚨微，抖著嗓音問向陳總管，“他……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陳總管深埋著頭，不敢作答。

甚至不敢上前去為建明帝背順氣。

連他都聽明白了溫涼公子的意思，更何況是陛下了。

可他知道，那是陛下心口無法痊愈的傷痕，稍稍便會模糊。

這種疼痛不是他所能勸的，多年前是，現在也是。

“混賬！混賬！他怎麼敢如此說朕，他怎麼敢……”建明帝想咆哮出聲，可這些話卡在他的嚨中，如同一深埋其中的刺。

嗚咽，低沉，模糊不清。

他無力的癱在椅上，臉泛出如蠟般的慘白，就連上那件尊貴不凡的金龍袍也沒能為他增添半分生氣。

他雙目怔然的盯的桌上的某，專注且執拗。

他搖著頭，角泛出一抹笑，有些詭異有些瘋狂。

“我放不下，也不會放下，永遠不會，永遠……不會。”

他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對他人言說。

他牽扯著角，努力的笑著，笑著笑著，卻有一滴水珠砸落在了桌案上，瞬間破碎，消失無蹤。

走出乾坤殿，溫涼深吸了一口氣，可殿外的空氣與殿一般，有著令人窒息的抑。

太掩進云中，半明半暗。

了這深宮之中，就連日都無法明亮熱烈。

似見慣了宮中的興衰榮辱，冷眼看了太多的朝代更迭，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比宮外的草木要冰冷而絕。

這宮里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不悅，如此厭煩。

他垂下頭，向了自己腰間掛著的一個小小的香囊。

他將它握在了手心，它小小的的，一如那個人般，瘦瘦弱弱，一只袖便能將徹底遮掩。

指尖劃過香囊，錦緞細膩如同凝脂般的。

他輕輕彎起角，偌大的深宮之中，似乎只有他與這枚小小的香囊是鮮活的，是真實存在的。

他一步步邁下臺階，毫無留的離開。

他與那個人不同，他會守好自己所珍視的人，寧愿與天下為敵，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到分毫。

……

宗人府中。

僅隔一條窄小走廊的兩間牢房里，雙眸對著六眸，牢房中靜寂無聲。

半晌之后，一道中氣之足的狂笑聲響起，傅冽和傅凝捂著肚子肆無忌憚的大聲笑了起來。

兩人笑了許久，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淚。

好像抑許久的心得到了宣泄，好像在這一刻所有的低落憤悶都得以釋懷。

傅決臉沉的看著捧腹大笑的兩人，咬牙切齒的道：“你們別高興得太早，我與你們不同，我是被人陷害的，馬上就可以被釋放出獄。”

傅冽抬手了笑出來的眼淚，他將手搭在傅凝的肩膀上，以此來撐著自己笑了的子，“五皇兄，你就安心待著吧，別做夢了。

咱們做兄弟的要有福同有難同當，要麼是咱們一同無罪釋放，要麼……歡迎你加咱們庶人兄弟幫，哈哈哈哈……”

傅決目狠的看著傅冽，似從他這張臉上看到了另一張相似的臉，他恨不得一刀刀割下那個人上的，將那個人生吞活剝。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他中了傅凜的計！

好一個險狡詐的傅凜，這個仇他記下了！

不過，傅決心中還有一個疑。

傅凜費了那麼多心思將自己引去寶瑤宮，可在他昏倒之后，又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將他抬去國子監，這太不合常理了。

宋達看了看側幸災樂禍的傅冽和傅凝，又看了看對面臉沉的傅決，忍不住開口問道：“五殿下，你是怎麼燒的國子監，難道你也想吃烤紅薯嗎？”

傅決：“……”

我烤你妹啊！

能不能給他換個地方，一點都不想看見這幾個傻子！

……

傅決火燒國子監一事沒用多長時間便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百姓議論紛紛，有的說年關將至，翰林院和國子監先后走水，是在預示明年將會流年不利。

還有人對建明帝心生同，覺得當今陛下著實有些可憐。

這些兒子們一個比一個不省心，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

眼瞅著就要到年節了，一下子關進去了三個兒子，也不知道陛下這個年還能不能過好了。

顧錦璃聽說這件事后，怔了許久。

總覺得這件事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傅決又不是傻子，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頭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想到溫涼曾與說，宋達不會有事，難道他早有預，或是說這件事是他做的？

想到那個清冷若謫仙般的男子，顧錦璃輕輕晃了晃頭，這件事并不像他的行事作風。

顧錦璃一時想不明白，但卻知道宋達幾人暫時不會再有危險了。

這場博弈已經從一方慘敗變了勢均力敵，麗妃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至于英國公府，他們若是想要保全傅決，便不會再咬著宋達幾人。

最后的結果應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誰都不再追究，最后皆大歡喜。

可是宋達……

待他回府，看到了宋大夫人奄奄一息的樣子，只怕難以接。

顧錦璃嘆了一聲，終究還是醫有限，只能看宋大夫人自己的造化了。

顧錦璃正走著神，看見如意和福兒走進了屋子，如意拿起針線繡著手帕，福兒則是皺著眉在一旁看著，一臉的苦大仇深。

顧錦璃這才突然想起來，忙從枕頭底下拿出了那方藍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