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對于劉大進來說，勸人這件事很難。

首先，他笨拙舌，本就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

其次，從心來說，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勸別人放下仇恨。郭胖兒不是有句話嘛，你都不知道別人經歷了什麼，你就勸人大度，你缺不缺德啊。

這寡婦雖然是自殺，可真追究起來，分明就是死于流言之下。

人家都死了，想報仇，這不是理所應該嗎？

可作為一個長期在廟中修行的人，這種勸告又是他必須做的。哪怕自己骨子里也是個有仇必報之人，但佛家言，萬法慈悲，眾生寬仁，自己只能著頭皮上。

夜幕降臨，劉大進在老漢家吃完飯，就一個人走了出來。

村里人知道，今晚上依舊不會太平，所以，又都早早地熄燈躺下了。

劉大進一個人逡巡到那老太太的家門外，獨自坐在了大榕樹下，一邊念經，一邊等待著那孀婦的到來。

房間里的老太太已經嚇得三魂無主了，一會在柜子里，一會躲到桌子下。老頭雖然也跟著心急，可還是忍不住解著恨地罵道：“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啊。就昨天晚上了，你還在嚼別人家的口舌。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東拉西扯搬弄是非圖的是什麼……”

今天是個天，月亮忽忽現，風聲在河邊的竹林里，一點點朝村子吹來。

沙沙，沙沙。

一個聲音終于出現了。

劉大進一怔，放下了手中的念珠，放下了大碗和拂塵，兩手空空地站起了。

此時就看見一個渾漉漉的人從村口走了進來。看來，到底還是追隨自己的丈夫去了，死在了那條河里。

還年輕，臉上的稚氣都尚未退盡，可鐵青的和蓬的頭發以及虛幻的影子都說明，已經死去多時。的兩腳懸浮在地上，飄悠悠，飄悠悠，黏連的水草在地上沙沙作響。

雖然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可昨天那些尸無疑不是駕馭的傀儡，因此，他們實際上已經算得上是過手了。

人的眼神沉且鋒利，站在劉大進十米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劉大進嘆口氣，微微頷首道：“我不是僧人，也不會談經論道，但我是個修行者，我必須站在這。我不想命令你，也不想威脅你，我懇求你，放過這人。”

人沉一笑，青的面孔上出了邪惡的。

“我要是不接你的懇求呢？”

劉大進側過，指了指屋子，淡淡道：“那你就去殺了。但我也會殺了你。”

“你這還不是在威脅我！”鬼厲聲咆哮著，雙手一推，風塵皺起，嘩啦啦，砂石撲向了劉大進，撲向了院子。

劉大進巋然不，睜開眼道：“這不是威脅，而是我的職責。作為一個宗修行者，我沒法說服自己勸你不報仇，但我必須誅殺一切傷害人的邪惡。這是間，活人永遠是最后的正義，這也是所有修行者的鐵律。”

“呵呵，可我活著的時候，誰給我主持了正義，誰？我盡辱的時候，你們這些修行者在哪里！”

“很憾，我沒能早點到這里。可自殺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想說，你應該還有很多選擇，也不想說什麼枉死活該，但你必須明白，真正把自己丟進河里的是你自己。你已經死過了，你現在應該明白，什麼榮辱得失、沉浮笑罵、是非曲直，和活著相比，都不值一提。不貪無無諂，不茍無懼公堂，不怒百神和暢，不惱心地清涼。你已經殺了五個人，我本可以直接將你登時法滅的。”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我無法原諒。你要殺我，可以馬上手。”

人寒氣人，連聲冷笑著，一步步了上來。

劉大進有些無奈，但他不想這樣誅殺一個世凄慘的亡魂，因為從本質上，才是最無辜的……于是，他信守諾言，錯過，任由鬼進了院子。

“嘻嘻，哈哈……”鬼得意地大笑了一聲，渾戾氣升騰，走過之，河水滴滴答答，連小草、瓜苗都在走過后枯萎了。

呼！

鬼影在劉大進的注視下，堂而皇之的潛了屋舍。

難道自己真的要看著殺人？

劉大進雙手握拳……心中矛盾重重。

“啊……”瞬間，房間里傳來了那老太太凄厲的慘聲。劉大進渾一，狠狠跺了跺腳，看來，自己只能殺了了。

可意外的是，屋里老太太的慘聲持續未停，并沒死，只是凄厲地嗚咽著……

“我的牙，我的牙啊……我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劉大進正疑著，那鬼卻無聲地從屋里飄了出來，一抬手，兩顆帶的牙齒落在了地上。

神落寞，緩緩走到劉大進的邊，正道：“你可以置我了……”

劉大進皺了皺眉，問道：“你……你不殺了？”

“原本是想殺的，可見你把佛珠、缽盂都放在了地上，我改主意了。”鬼喃喃道：“當然，你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那個替我安葬了的人，告訴我，仇怨有度，來去皆輕，我想死的輕松點。我也殺夠了，剩一個，或許對活著的人更有意義。惡言傷心，謠言傷人，掰兩顆牙，讓所有人知道，口一開，亡魂遍地。”

劉大進好奇道：“安葬你的人，莫非就是那個白的孩？”

“是！”

“果然不是鬼，我就說，鬼怎麼會傷流呢。”劉大進忙問道：“在哪？是個什麼樣的人？”

鬼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個好人。可惜，我一旦上人尸，就沒法控制自己，還傷了……”

劉大進有點恍然若失的覺，嘆口氣道：“你既然已經釋懷，我又怎麼能黑面無呢。我不會殺你。這樣吧，你如今枉死，估計也不會得到招引，我送你還鄉吧。你的故鄉在哪，我把你送回去，守著自己父母百年后的黃土，以后切勿作惡便好。”

人眼睛里終于有了一點神采，忙道：“師父當真能如此？那我家住川東，父母已亡，若是能送我回父母之冢。我日后定會苦修，絕不再有半點欺之事……”

劉大進其實心里原本已經有了去滇西的想法，因為聽說那邊竹海如，而那白人似乎昨天離開的方向也是去的那邊。但眼下，自己看來需要前往川東了……